“林断,明天见——”
“嗯,拜拜——”
林断面带笑容地朝同学挥了挥手,在分岔路口站着,直到确认大家的身影都不见了,又沿着来路折返。
冷冷清清的公园里,除了林断,还有另一个学生,孤零零地坐在长椅上读书。
林断将书包放在离那人最远的一张对侧的长椅上,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蹲在地上写着作业。
林断总是在公园里写着作业。他小学五年级,放学比初中部早,所以会等待哥哥林景言放学,两个人再一起回家——如果只有林断一个人在家里,肯定会被继父打。
而这个男生是在上一周突然出现的。穿着白色衬衣,搭配灰色针织背心,下面是条米色长裤。总是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看书。林断很好奇他都在看些什么,只是从不敢上去搭话。
天色越发暗淡,书上的文字渐渐看不清楚。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经过了六点半。林断收拾好书包,坐在椅子上等着林景言来接他。
他悄悄瞥了一眼对面的长椅。
那个男生还在那儿。
林断总感觉他在假装看书,实际上心里一定在想着什么坏事。否则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大几岁的男生,怎么没有去上学呢?
“林断!走了!”
林景言在岔路口喊着林断——他从不进来。
“来啦!”
林断背上书包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头望了望长椅。
长椅旁边已经亮起了灯,在街灯的光照下,男生的白衬衫仿佛在微微飘起。他的头很小,纤细的手脚生得很长,一个人坐在夜色下,看上去有些无助。
林断忽然觉得这个人有点可怜。
被晚风吹凉了的手又被捂热,林景言拉着林断的手,两个人踩着路灯回家。
“哥,我这几天在公园遇到一个奇怪的人。”
“怎么奇怪了?”
“他没有朋友,而且好像没在上学,总是一个人拿着本书看。”
“那你要小心点,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最近好多拐卖儿童的,你这种小孩最容易被卖。”
感觉自己很厉害的林断不高兴了,嘟囔:“我才没那么傻呢。”
说完,他又摇了摇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一回到家,迎面扑来的就是烟雾缭绕和充斥着各类脏话的呵斥。继父的那帮牌友又来家里了,母亲在一旁端茶倒酒,时不时应和他们,捂着嘴笑。
低头缩肩,林断躲在林景言的身后,跟着他回到了房间。
在狭小的卧室里做着作业,房间不隔音,林断听见外面划拳喝酒的声音,心里烦透了。
窗户开了一半,外面的空气有些潮湿,说不定明天会下雨。
门被推开,林景言端着两碗米饭走进来,推开林断的作业放在桌上,催促林断快吃。
两个小孩坐在一起,躲在卧室里吃着中午的剩饭。
吃完,又写了会作业,林断捏着笔,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林景言,好几次欲言又止。在又一次抬头时,林景言伸手摸了把林断的头发,问道:“怎么了?”
林断忍着小腹的涨感,小声扭捏道:“我想尿尿……”
林景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明白林断的犹豫。
每天都不得安生的日子让人如履薄冰,林断不敢出去。出房间就代表会被继父注意,被注意到就会让林断挨打。
林景言起身,将窗户推开更大。他从书包侧兜拿出瓶水,仰头喝光,将空瓶递给林断。
晚上睡觉时,林景言轻轻拍着林断的背。看着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光亮,他小声说道:“以后我绝对不让你受委屈。”
林断笑着往林景言身上凑去,睡哑了的嗓子黏黏糊糊的,“哥,你怎么这么好。”
翌日傍晚,又是在公园。
此时阴云越积越多,林断站起身看着天色,可能要下暴雨。他像个泄气的皮球般坐在长椅上,闷热而潮湿的空气堵在喉咙口,让他心里有些焦虑。
那个男生今天也坐在对面的长椅上。他每天都到这里来看书,这种天气也挡不住他的脚步。
已经有丝丝雨水落下,林断低着头,看着手表,眼睛随着秒针转圈,眼前忽然映入一双红色帆布鞋。他缓缓抬起头,只见对面长椅上的那个男生此时正撑着一把透明雨伞,站在面前。
平时一直坐着,没想到他这么高。不过,是那种瘦高,并没有威压感,像一朵白色的花。
“不回家吗?”
林断被汗水或是雨水濡湿的头发紧贴着额头,而男生全身上下清清爽爽。并且,离近了才发现,这个人有一张很好看的脸。眼睛细长,内双,嘴唇很薄,鼻形尤其完美。
林断抬头呆望着他。于是,对方流露出疑惑的神情:“你……?”
“不想回家,我在等我哥哥。”
林断慌忙回答。
男生将透明雨伞移到林断头上。
“要先来我家吗?”
这个问题有如带着恩泽的雨水,降落到他身上。林断从头到脚都浸入在一种甘甜和冰凉的感觉中,裹住全身的焦躁感都被冲刷干净了。
“不要。”
林断站起来,想要显示自己的决心,他又扯着嗓子,带着点格外坚定的颤音。
“不去。”
那男生笑了一声,看着林断身后,说:“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