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断被七点半的闹钟吵醒的时候,林歌已经跑完步并且给他买来了早点。
裹着一身寒气推开宿舍门,林歌迎面看见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在继续睡觉。
十点还得去做家教,他走进宿舍,“唰”一下扯开窗帘,早晨的阳光驱散了屋内混浊的睡意。
“起床了,馅饼趁热吃。”
他又喊了一声,林断嘴里嘟囔着什么,蜷了蜷身子。林歌将手伸进被窝,手背按在林歌的颈窝。
大清早出去买早点,提了一路,手冰了个凉的,特别提神醒脑。
“呃啊——”林断嚎了一嗓子,缩着脖子滚了好几圈,才不甘不愿地睁开了眼。他翻了个身趴在床上,一只手臂自然垂下,眯着眼睛看他哥在下面忙碌。
收拾好书包后,林歌打开衣柜取出了件更厚的棉衣,正往身上穿。林断抬起头,问他:“你要去哪儿?”
林歌穿好衣服,低头检查书包,没抬头:“十点有个家教,不过我现在得去打印个文件。”
“做什么的?”
“留校责任书之类的,顺便去给你买点吃的。”
“不是有馅饼嘛……”林断声音越来越小,眼睛又给闭上了,趴在床上,脸被枕头挤得撅起了嘴。
“早点是早点,零食是零食。”
林歌抬头看了一眼,无语了。这人又吃又睡的真挺像个猪,他走过去,抬手按着林断的脸,谁成想林断只是“嘶”了一声,然后捏着林歌的手,覆在了他眼睛上。
冰凉,消肿,真舒服,他哥真好。
“……”
手被林断捂着反而热了一些,林歌抽了出来,到底是没忍心踹他起床。昨天坐了半天火车,晚饭又喝了酒,逼着做了套题,深更半夜还和他推心置腹……睡就睡吧。
宿舍门关上,屋内重新安静了下来。林断睁开了眼睛,盯着地板出了会神。
他翻身仰躺,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打开昨晚罗秋蘅发来的短信又看了会,给他回复了一条。
【我今早十点有空。】
发完他就闭着眼睛开始神游太虚。
直到罗秋蘅拨了个电话过来,林断才被惊醒。他犹豫了一会,接起,支支吾吾地叫了声“秋蘅哥”,电话里两人商定好了见面地点。
林断放下手机,而后抬起手,用小臂遮住了眼睛。
约莫十分钟后,宿舍门又被推开。
听到声响,林断一个鲤鱼打挺,猛地从床上坐起,回头对上了林歌森寒可怖的目光。
“哥,早啊?”林断滚了滚喉咙,尬笑道:“我明明就准备再眯一分钟来着……”
林断干笑了两声,而后抿着嘴,低着头,夹紧尾巴从床上滚了下来。
洗漱后,林断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林歌用热水给他烫牛奶。
林歌大清早捂在手里拿进来的早点都凉了,林断没敢抬头看他的眼神。
“温的,凑合喝吧。”林歌把牛奶盒从一碗热水里拎起,用纸巾擦干递给了他。然后看着桌上的牛肉馅饼,塑料袋上凝着一层水珠。
“这饼我吃。你等会和我一起出去,我带你去外面吃新的。”
“中午我回不来,你过会多吃点,可以吧?”林歌没有看林断,低头填着那份责任表,说:“也别出去瞎跑,就在宿舍学习,把我给你标的那些题做完,我下午四点回来检查,晚上带你出去转转。”
林断点头应了。喝完牛奶,两人沉默着坐了会,准备穿衣出门。
出宿舍楼,在宿舍区吃了碗不那么地道的兰州拉面,期间林断埋头嗦面的时候,林歌都没怎么说话。
不过林歌一向话少,起初还没觉着怎么样,但当林断问他:“这就是你之前说的,比我做的好吃的面?”
出乎意料的是,林歌居然“嗯”了一声。林断才觉大事不妙,毕竟这面实在是太难吃。
不过他也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惹到了林歌,难道就因为晚起没吃早点?
“哥,能帮我系下围巾吗?”走出店门后,双手健全的林断仰着脖子,凑在人跟前。
林歌接过,垂下眼围着。
林断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地小声说:“你看看我,哥,你别不理我。”
“……”林歌心里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没生气。”
“那你怎么不看我。”
“我为什么要看你?”
林断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走至校门,林歌替他理了理围巾,“回去吧。”
林断手插在兜里,直到看不见林歌的背影了,才低着头往宿舍走,周身气压有些低。
回去后他拿上书包,又去校门口等罗秋蘅。
到底是人生地不熟,林断站在门口,总觉得人人都在看他,投来的视线让人难受。他站在一个避风的角落,望着路的尽头。
他昨晚对林歌撒谎了,他以前是认识罗秋蘅的。从昨晚林歌问他是不是来自贵州时,林断就知道,林歌已经知道他在撒谎了。
林歌实在是个细心体贴的人,没有追问下去。
林断心里有点乱,心底里悄无声息地蔓延出了一点点罪恶感。
不愿细想。林断掏出手机,看了眼短信页面,目光聚集在罗秋蘅号码的电话归属地,依旧是贵州——他没有换过号码。
从家里出事,到搬到林宗泽家里,这期间林断都没有和罗秋蘅再联系过,如果不是昨天恰好遇见,这辈子是不是都不会再见了?
林断想着这种可能,有些不痛快,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羁绊,真是来去如风。究竟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带不走的?什么是能永远留在他身边的?
“永远。”
林断心里无意识地念着这个词。
胡思乱想地等了一会,罗秋蘅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在门口探头探脑找了好一会,才发现了在角落里故意看他着急的林断。
“……”
“……”
相对无言。
路上汽车鸣笛,小贩叫卖,学生骑着车打着铃从两人身后走过。
隔着几步,两人看着对方。
横跨在他们之间一年多的光阴隔阂,在此刻如烟消逝,仿佛什么都没有变,仿佛那些愉快的、不愉快的什么都未发生。
罗秋蘅先一步跨过去,抬起手拍了拍肩。看到林断微微发红的眼睛后,他没忍住,一把抱住了他。
林断被抱得很紧,隔着笨重的羽绒服,他依旧能感觉到罗秋蘅身上的温暖和隐约的香味,一如当年。
他缓缓抬起手,轻轻地回抱。
两个大男生,就这么在路上拉拉扯扯,直到听到周围传来些微的议论声后,罗秋蘅才松开了手。他长长地,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咧开嘴,对着林断笑。
林断也抿嘴笑。
昨天的错愕和害怕倏然而逝,林断也不太懂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理。
想逃避,但真的去面对的时候,发现其实一点也不难熬。
两人默契地在路上并肩行走,和周围散步遛弯的老大爷融为一体。罗秋蘅问他:“林歌不在?”
“嗯,他下午四点回来。”
罗秋蘅笑了笑,道:“搞得怎么和你在偷情似的。”
“……”林断没好气地说:“我觉得更像拐卖儿童。”
“哈哈哈……”罗秋蘅笑出了声,甚是感动地看了眼林断,说:“你还记得这事。”
怎么可能不记得,他小时候挨了打,哭着跑出去,就拉着罗秋蘅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你拐卖我吧,你带我走吧。”
那会罗秋蘅就盘腿坐下,手掌撑着下巴,歪着头仔细地给林断抹去脸上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