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断有些出神,他突兀地想起了班里语文老师的劝学:“学生时代是人生最好的黄金时期。”想到未来还会比现在更糟,他就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声音有些小,断断续续的,通过电流传来有些变调。林歌把手机凑近耳朵,听到林断问:“我被怎么欺负了?”
书上那些黄暴情节自然不适合他弟这个纯洁男高,林歌就说:“对你做了很不好的事。”
“哦。”林断没再追问。
外面的风呼着号子,尖啸着扑腾在玻璃窗上。
林歌翻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把被子拉高,盖住了下巴,声音有些闷,但又挺悦耳,他哄道:“你问问结局,我告诉你。”
梦还能有结局呢,林断听话地问:“那我的结局是什么?”
林歌略去死后才得以复仇的憋屈情节,稍加润色:“你打败了坏人,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亡魂安息也算是幸福生活吧,林歌并不怵亡魂托梦告他诽谤。他补充道:“我学法,还可以帮你把坏人送进监狱。”
手机那头,林断似乎是沉默了会,过后又黏黏糊糊地糊着嗓子叫人:“哥——”
被窝太温暖了,林歌意识有些兜不住,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着林断的话。
“你放假都干什么?”
“看书,睡觉,打工。”
“你舍友也没回家吗?”
“回了,我一个人住。”
“啊,”林断在电话那头顿了顿,下定决心后问道:“哥,我能来北京找你吗?”
林歌没说话。
“就带我逛逛你们大学,激励我好好学习?”林断不停找着借口,“我可以照顾你,而且我也能去做临时工……”
“林断,你不准打工。”林歌打断了他,“他给的钱不够花就告诉我,我给你。”
林断期期艾艾地“哦”了声,又回到最初:“所以我能来吗?”
林歌又沉默了。
他坐起身,视线扫过其他三名室友的位置,重要东西都带走了,床铺也卷起来通着风,而且家离北京不算远,火车一个下午就能到。
林歌想了想,同意了。
“我给你订票,你可以自己出门?”
林断听起来特别高兴,兴奋道:“当然!我之前就是一个人坐火车从南走到北!”
林歌从没问过林断过去的日子,但想到之前在家做饭和做家务,自理能力不差。
两人又聊了会,商定好日期,就挂了电话。挂断后,林歌下床,喝了杯水润嗓子,然后给他对床的河南舍友打去了电话。
舍友周围挺热闹的,听起来暖哄哄的,时不时夹杂着几句河南方言。舍友扯着嗓子“啊?”了半天,明白后爽快答应了,并遥祝哥俩新年快乐。
推开窗户,一股冷风扑面而来,林歌浑身一个激灵。他靠着窗台,看着外面一片白茫茫,觉得此刻的校园也挺好看,林断来了应该不会失望。
带他逛逛学校,带他去吃校门那家涮羊肉,带他去看看旅游景点……林歌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些有的没的,嘴角微微扬起,看起来心情不错。
他哈出一口白气,视线追随着它们消散在空气里,并看向更远处。
“哈——”林断趴在火车窗户上,呼出一口白气,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个小太阳。下一站就到北京了,他倒有些近乡情怯。
别人春节都是返乡,他是离家,不过心是在归途上的。
他抱着包重新坐好,突然看见前座的椅背上,有人用签字笔写了“去你妈的”四个歪斜的大字,突然间,他竟然想到了那个死去的母亲。
他想到过去母亲心情好的时候,会在浴室里,坐在木头小板凳上帮他清洗昨天换下来的校服。板凳的一只脚因为浸水过久的关系而腐蚀了一截,母亲揉搓衣服的时候,小板凳也跟着一前一后地摇动着。
他脑中浮现了母亲蹲在铝制大澡盆旁边的瘦小身影,他又想到,母亲每次洗完衣服,总会气急败坏地对他动手,浸了水的藤条抽人很疼。
他看着窗外颠簸的风景,心情莫名有些低落。
“滴嘟”,手机收到条短信,提醒音打断了他想要啜泣的情绪。
【我在出站口左侧那个电话亭,穿黑色羽绒服。】
真的要见面了,林断抬头望向窗外。
火车娓娓地从几楼高的住户窗外滑过,像一抹悠哉的云朵。他喜欢这样在半空中游过窗外的那些水泥方格,这个时候,他感觉自己像一只离群的鸽子,一只落在电线杆上冷眼旁观的灰鸽子。
所有的紧张和思念都被火车的尖啸甩在身后,景物飞驰而过,在残影中望眼欲穿的尽头,那里有个人在等着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