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已经是九点多,林歌盯着天花板,有些睡迷了,他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
他梦到了自己行走在一片荒原,又梦到了林断。醒来后他觉得这两个梦是一起的,他认为自己是在荒原上迷路了,林断应该也是。
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楼道里不时有行李箱滚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大家都在回家。宿舍窗户上有一层水汽,屋内的热气贴到屋外寒冷的玻璃形成的,透过窗户,能看见北风卷起碎雪呼啸,大有铺天盖地之势。
林歌穿衣下床,走进浴室冲了个澡,出来后坐在椅子上翻着一本借来的课外书,肩膀上搭着个毛巾,头发贴着脖子皮肤,水顺着发尖滴落。
看着福柯,他恍惚有些出神。此刻安静进而寂静的环境,他好像独自过了很多年,并且习以为常,特别耐受。
林歌过去的18年间,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让他住在一棵枯树干里,除了抬头看看天上的流云之外无事可干,久而久之,他也会习惯的。他会等待着鸟儿飞过或白云相会,就和他有时等待一通电话响起的心情一样。到头来,人什么都能习惯。
学校暖气挺热的,林歌只穿着短袖和薄睡裤,在宿舍里看闲书消磨时间。他依旧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到中午也不觉着饿,倒了杯水准备做做计划,换个脑子。
他有三份家教,带的孩子都挺懂事,这活儿属于钱多事少,林歌干了一学期,日常开销基本没什么问题,所以趁着寒假,他想继续赚下学年的学费。
林歌掏出一个软面笔记本,把寒假要做的事都列在了上面。其实主要就两件,一赚钱,二学习。赚钱细分为各种杂七杂八的工作,学习则具体到哪门课哪本书哪个老师的研究方向。
随便吃了两个小面包垫肚子,林歌整理好后想了想,觉得没什么要紧事,就纵容自己又爬上了床,他唯一的爱好可能就是睡觉。
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三点半,林歌突然被一阵电话铃吵醒。
压在枕头底下的手机滴嘟作响,林歌眯着眼睛挂了。他得继续睡,谁都不能阻止他补觉。
万沁婷的电话锲而不舍地又打了好几通,林歌就当听不见,非常有耐心地伴着手机铃睡觉,听习惯了还挺助眠的。
打电话来无非就是问他在干嘛,有事干就“一起吃晚饭吗?”,没事干就“那下午出来玩呀。”林歌一向不会应付这些,太生硬的拒绝只会带来麻烦。
记得军训结束的第一周,在一节通识选修课上,他们院的几个班安排在一起。那周还没过去,林歌就被堵在了图书馆门口。
从周五晚上的“同学,周末有空吗?”到周六早上的“同学,请你吃早点。”再到周日下午的“同学,我喜欢你。”
当时林歌在等公交赶去家教,周围还有几个校友,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林歌和对林歌告白的那个男生。
在人群“哇哦”的目光中,林歌淡定地抽出手臂,平静地上了车。
结果那男生锲而不舍,节节课都来蹲守,挤着林歌李昂一起上课,李昂明白怎么回事后,就一直笑。最后是林歌拎着那个男生进了厕所,把他摁在墙壁,说:“滚。”
显而易见,那男生怀恨在心处处针对。同级同专业,平时上课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让人头疼。
因此林歌对万沁婷没招。待手机铃声过去后,林歌睁开了眼,他被闹得彻底清醒了。
但他也没动,就懒懒靠着床,手里拿着本《故事会》在看。烂俗的诡异的骇人听闻的故事一个又一个。
翻过一页后,是个灵异故事,在落后乡村被支教老师虐待侵犯的留守女童,死后化为厉鬼复仇的故事。有些地方还挺吓人的,他想到了林断,
16岁,又不是儿童,有手有脚的,能出什么事。
想了想,他还是拨了个电话过去。
卧室窗户被吹得哗哗响,吵醒了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林断。他抬头看了眼屋外,有些晕眩。
外面风吹得挺劲的,这天气也太恶劣,林断拿起手里的热水袋,去客厅换热水了。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林宗泽又不知去哪儿跑生意,说是让他一个人在家待着,吃好喝好注意安全。
林歌也不回来,林断就有点百无禁忌,一日三餐都对付着吃。过度封闭的环境是会摧毁一个人的精神堡垒的,他有时感觉自己好像一只被人用水灌出来的蛐蛐。
他房间暖气一如既往的没用,坐在书桌前写寒假作业,也就一道英语阅读题的功夫,他就打了不下八个喷嚏。林断揉着鼻子,脑子昏昏沉沉的,没对准,热水就溅到了自己手背上。
烫伤膏依旧躺在他抽屉里,林断小心地挤出一点涂在了泛红的皮肤上。本来是舍不得用的,还在纠结一直放着会不会过期,照林断这个烫伤的频率来看,确实是得珍惜点用。
林歌都不回家了,用完可没人再给。
这么一想,他就有些想林歌。
林断也选了理科,课业压力明显变大,他有时候会有些后悔,心想自己是不是更适合学文?
当时林歌和他聊过,说,小地方没资源,理科可以靠刷题,文科没好老师的话不行,加上分数线和录取人数等等。林断点头应了,的确是这样的,他以前就听过这种说辞。
打开衣柜,他取出件之前林歌给他的羽绒服套上,坐回了书桌前,恰好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哥”,林断眼睛陡然一亮,赶忙接了。
“喂?哥?”
林歌“嗯”了一声,“忙吗?”
“不忙的,我刚做完题。”林断掩耳盗铃地合上没做完的资料,“打电话是有事吗?”
林歌找不到借口,如实说道:“没事”,说完又低头看了看故事会的封皮,骗他:“做了个梦,梦到你被人欺负了。”
“啊?梦到我被欺负了呀……”林断有些诧异,问道:“被谁欺负了?”
林歌想了想,道:“被大人。”
“大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