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昌二十四年八月,帝崩,庙号武宗,谥号至道昭圣孝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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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昌二十二年。
去年,在尚谨的支持下,李炎立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王贤妃为皇后,只是二人始终没有一个孩子。
此时世家大都推举五皇子继承大统,加上要顺遂李炎的心意,竟有人撺掇李炎把李嵯过继给王皇后。
这样一来五皇子就能从幼子一跃就成为“嫡长子”,名正言顺做太子。
然而王皇后却拒绝了,直言李嵯可以当太子,然而她没兴趣养这么大的孩子。
李炎本来也觉得离谱,不过经大臣们这么一提,他恍然发觉自己最小的儿子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一直未立太子,但朝中呼声最大的竟然是李嵯。
这倒没让他觉得受了威胁,毕竟禁军掌握在自己手里,加上尚谨这几年一直在长安,又有西北藩镇的支持。
他的小儿子这几年与尚谨的关系反而没有以前那么亲近了,这让他十分不解。
说实话,他不止一次私下问过尚谨想让谁继承皇位。
他清楚自己吃过一年的丹药,身体并不好,到如今这个岁数已经算是不错。
唯有把大唐托付给尚谨,他才能放心,至于继位到底是哪个儿子,他心里并没有偏向。
然而尚谨无论如何都不肯正面回答。
他最终立李嵯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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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昌二十四年,七月。
平昌郡王府。
黄巢抓狂地问:“明章,怎能任由昌王上位?”
他连太子都不想喊,打心眼里就不认可李嵯。
“他这些年与世家的人越走越近,必将阻碍我们变法。”
其他人也认同地点头。
太子不知吃错什么药,明明没及冠之前天天往他们这里跑,现在却与他们的敌对势力纠缠在一起。
陛下的身体越发不好,大有将政务都交给太子的意思。
“你们的意思是?”
黄巢跃跃欲试:“禁军里还有我们的人。”
以他们的势力,足可以扶持一个宗室傀儡,继续变法,亦或是帮其他皇子上位。
刚好可以趁机杀一批世家里不安分的人。
尚谨斜靠在榻上,摇头道:“昨日夜里,陛下问了我一个问题。”
他连着陪侍了三日,今日皇后让他回来休息,处理堆积的事务,明日再入宫。
李炎虽重病卧床,但神志清醒,仍在担忧改革会人死政消。
“若我认为太子不堪用,今日待在东宫的,已经不是他了。”
“但愿我不会看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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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炎逝世,李嵯登基为帝。
翌年初,改年号为安永。
李嵯登基,守旧派很高兴,改革派默不作声。
接连多日的繁复礼节与庆典过后,李嵯并未急着脱下冕服去休息。
他丝毫不觉得疲惫,迫不及待地召尚谨到延英殿。
尚谨刚踏过门槛,李嵯便一个箭步到了尚谨面前。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尚谨,问道:“如今的我,有资格做你的弟子吗?”
尚谨缓缓地点头:“你从来都有资格,只是我一直没什么教弟子的兴趣。”
“为何你觉得是因为你没有资格?我说过你很好,且教弟子从来都是有教无类。”
李嵯心花怒放,紧紧握着他的手,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把代表老师的词喊了个遍。
“先生。”
“夫子。”
“老师。”
“太傅。”
尚谨神色微动,他当过两次太傅,不过大唐的太傅只是个头衔,没什么好当的。
李嵯发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立刻询问:“先生喜欢太傅这个称呼?”
他没吱声,犹豫片刻还是点了头。
“我为先生加太傅衔。”李嵯毫不犹豫地说。
“陛下,以我的年龄……”尚谨按惯例推辞。
“你有这个资历。”李嵯迫不及待地敲定,想要再问什么,却还是没问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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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永二年,春。
李嵯的确如尚谨预料,从不阻止尚谨变法,还时常笑眯眯地安抚世家。
河朔藩镇节度使变动,新任节度使来长安受封,尚谨亲自送人回去,顺路巡视河朔藩镇的情况。
趁着尚谨不在,有世家大臣跑到李嵯面前,试图劝说李嵯,并说起他们的从龙之功。
黄巢恶狠狠地瞪着大臣,吓得大臣低眉顺眼,不敢再说话。
皮日休乐呵呵地看着,每回都要上演的好戏,不看白不看。
李嵯忽地笑出声,把那大臣轰了出去。
大臣愤愤地离去,黄巢心中对李嵯越发满意。
却听李嵯突然问:“黄巢,我如此对他,你可觉得我不念旧情?”
“哈?”黄巢没想到皇帝突然问出这种送命问题,忍不住抬头揣度,看到皇帝神情,反而放松下来,“陛下肯定要听实话,我早些年是觉得陛下挺忘恩负义的。”
坐在他对面的皮日休都要吓晕过去了,拼命给黄巢使眼色。
这是可以说的吗?
李嵯面色不变,仿佛黄巢骂的不是自己。
“陛下当昌王的时候,明章对陛下格外亲厚,连陛下的兄弟们看了都要眼红。”
“但是陛下一反常态,在开府后逐渐与世家那群豺狼走得近,我们都很生气。”
坐在下位的黄巢丝毫不怕,越说越多,把前几年心中对不满抒发了个遍。
反正李嵯又不能杀了他,他要是死了,等明章回来,李嵯怎么和明章交代?
“太傅也这么觉得?”掩藏在案下的双手交叉,指节因用力而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