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围着桌子坐下。
就连灰袍书生,也得了个座,臊眉耷眼地闷头喝酒。
许旻招手让灰袍书生入坐的时候,除了不太清楚状况的丁维和贞娘,就连灰袍书生自己都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你不就是闹了一下,又没有造成什么损失,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顶多就是你这个人人品不行,我不会和你深交,一起吃个饭咋了?”许旻把一副碗筷放在灰袍书生面前。
听到他这么说,灰袍书生本就苦丧的脸更难看了。
倒是空闻多看了许旻几眼。
“我的名字叫曹春霖。”灰袍书生说。
“哦。”许旻应了一声,“小曹啊,你是考试没考上吧?”
曹春霖点点头,痛饮了一杯苦酒:“我考了三次乡试,十年,那可是十年啊!这十年来……”
他酝酿好了情绪,准备好好诉说诉说自己这十年来的心路历程与遭遇,然而一转头,就发现这桌上根本没有人要听他的长篇大论。
丁维在那儿鞍前马后地伺候着贞娘用餐,贞娘却一个眼神儿都不带给他的。
许旻饿疯了,两眼一睁就是刨饭,晋无道负责给他夹菜,自己倒是没怎么吃。
这一大桌子菜有荤有素,贞娘有眼色,空闻怎么说也是一个法力高深的大师,她布菜的时候,专门把素菜放在了空闻面前。
曹春霖沉默地看着桌上其他人,刚刚酝酿好的人生过往又囫伦个儿地被他原路吞了回去。
丁维温柔小意地说着情话,贞娘却被他恶心坏了,恶心的饭都吃不下,连连挥手让他滚远点。
她态度过于轻慢,丁维终于忍不下去,把筷子往桌面上一拍:“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唯利是图,贪图富贵的轻薄女,一得知我不过是一名落第秀才,便忘却往日恩爱……拜高踩低,呵,是我错看了你!”
他这话一出,全桌人谁也没出声,只有一个曹春霖没忍住附和了一句“此话说的是,女子该三从四德,怎可轻怠夫君。”
许旻嘴里还塞着饭,他快嚼两三口,把食物咽了下去,毫无礼貌地用筷子指着曹春霖和丁维:“要不说子肖父呢?他俩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晋无道含笑看他:“那这么说来,我也应该像你了?”
许旻被他噎得不再开腔,继续闷头吃饭。
丁维铁青的鬼脸再混上羞恼的紫红色,整个脑袋酱黑成一团:“你你你你……"
他又去看贞娘,丁维本以为自己这番话,定能让贞娘羞耻掩面、痛哭悔悟。
然而,贞娘却扯着嘴角,学着丁维的话阴阳怪气:“咦——唯利是图、贪图富贵,错看了你……呸,好像当初那谁不是看老娘貌美又富贵,才在榜下就跟我家人走的,现在在这儿来倒打一把,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我现在是女鬼,不是女人,不吃你那一套。”
饭后,实在是闲着没事儿,大家食困酒乏,无聊极了,许旻这才指着曹春霖,像个领导一样点评:“小曹啊,来,反正没事儿干,来把你过去那点儿考不上试的事情给大家说一说。”
曹春霖:“……”
他甚至觉得现在的这个情况,比他刚发现笔下世界是真实存在的时候,给他的感觉更加魔幻。
他刚刚要弄死的人,以及已经被他弄死的人,还有他小说里的主角,他鬼迷心窍时想要占有的女人,此刻围坐在一起,酒足饭饱之后,他就像台子上的戏子一般,要将自己的人生磨难摊开来说。
眼看着他的表情越来越扭曲,许旻抬腿踢了踢他的膝盖:“脸色怎么那么臭啊小曹,你也不看看你办那事儿,是人做的吗?你还要去当官,你当官的目的就是淫人妻女呀?”
“胡说!”曹春霖下意识反驳。
“呦,我胡说?你是忘了刚你办的什么事儿了吧?”他指了指鬼化的丁维,又指指卧房的方向。
“他们……他们不过是虚妄,是我笔下出来的世界……”曹春霖讷讷道。
许旻简直对这个人无语了,他转头看向晋无道,示意他上。
晋无道那嘴可比他损多了。
晋无道含笑接过他递来的话头,点头附和曹春霖,道:“先生所说极是,白纸黑字浮生相,不过梦一场,先生如今已经从梦里醒来,梦中种种,自然都是虚妄。”
曹春霖被这样一肯定,眼中几乎要冒出光来,因失去了神异才生的愧疚,本就不多,在晋无道三言两语之下,更是要消失干净了。
“浮生万象啊,我相信先生的为人,以后若是做了官,定也是一位好官。”晋无道接着说。
曹春霖双手抱拳朝着东方一拜:“我若为官,自然不负朝廷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