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旁边断臂的年轻士兵突然摔了木勺,“他们挨了刀跟没事人似的,血都是黑紫色的!要我说,这哪是蛮荒部族,分明是阎罗殿爬出来的恶鬼!”
宫泽尘正给一个高烧的小卒递饭,闻言蹙眉道:“沙场血战难免夸大其词,许是你们饿昏了头瞧岔了?”
“三公子没上过前线自然不信,”独眼老兵冷笑,“端州城外三百里有个乱葬岗,蛮子屠完村就把人串在木桩上。前夜我们去收尸,你猜怎么着?那些尸体全不见了,地上连滴血都没剩!”
油灯忽然爆了个灯花,潘玉麟猛抖了下。抬头见萧荣听得出了神,盯了她许久。
灯火映着萧荣的脸,晦明变化却面不改色,清秀隽永好似神佛雕像。
萧荣注意到她的目光,放下瓷碗道:“玉麟,是不是饿了,你来这里吃,我去熬。”
潘玉麟不太习惯坐在那群大她十几岁的男人们之间,忙推辞道:“不是的大人,我还不想吃,你慢慢吃!”
萧荣见她语气急促,眉头微蹙,很快便意会她的心思。
潘玉麟刚要搅动手中的汤匙,忽而又停了下来,望着萧荣道:“只是瞧着大人俊朗的眉眼,想着大人若是男儿身,不知要令多少女子为之倾倒呢!”
此话一出,引得不少将士们回头看向萧荣。
“潘姑娘说的没错,萧大人年少成名,又生得丰神俊朗,真是才貌双全啊,我瞧着前几日遇到的那个押运总督和萧大人比起来也差点意思!”那独眼的少年伤兵突然开口道。
“就是,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在边关十几载,还从未见过萧大人这般菩萨心肠的官人,不光亲自施粥,打扫医馆,还陪着弟兄们一块儿吃饭,反正以前那些个狗官是做不到这个份儿上的。”独眼老兵摆摆手。
“前辈言重了,严格来说,这些活儿本就该由百姓的父母官来干。晚辈本是来此地查案的,并无权参与这些事,只是案子告一段落,上头另有安排,晚辈就闲下来了,想着能为大家伙做些事也好过无所事事,倒也无关菩萨心肠……夏郎中、宫三公子、潘丫头,还有来帮忙的医仆都为大家做了不少事,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听见没有,这才是百姓的父母官该有的胸襟!”他说着,作势拎起一坛酒。
“前辈,夏郎中说……”
宫泽尘还未说完就被独眼老兵打断:“我们就喝一碗,碍不了什么事的!”
萧荣瞧着地上不过三坛子,在坐伤兵一人一碗也就分完了,这点量应该对病情没什么影响。
弟兄们纷纷将粥吃干抹净,伸过来接酒,没过一会儿就分完了。
独眼老兵走到萧荣面前,将酒抬到额前,另一只手捶了锤胸口道:“萧大人,说句不好听的,我们这些伤残,对攻北军,乃至黎国来说,就是一群废物,也不怪从前那些狗官不拿我们当回事。今日萧大人肯拿我们当人看,我和弟兄们感激不尽!虽然我们这身子骨是不能返回战场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等我们伤好了,这西遥城便没人敢惹我们!我把话放在这,日后谁要是敢欺负萧大人,我和弟兄们一定冲上去把他们揍扁!”
“就是,就是!”上百位伤兵几乎齐声应和着。
萧荣眼底浮出泪光,她扭身给自己斟上一碗酒,举到胸前:“诸位是为黎国征战沙场的战士,你们不是废物,你们是黎国的荣耀。能有幸结识众将士,是晚辈殊荣,晚辈先干了!”
她说罢便将酒酎入肚。
“萧大人好生爽快!这样,我们连同三公子和潘姑娘一起敬!”独眼老兵举杯,众人随同。
“干了!”宫泽尘和大家伙对饮。
喝罢,战士们又聊起战地怪事。
“更邪门的你们都没说……”角落里一直沉默的跛脚老兵突然开口,“每隔一个月,天海高原那头就会传来哭声。那声调像极了女人,一响起来就彻夜不息!”
宫泽尘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药碗边沿,“荒漠多诡风,或许是气流穿过岩缝……”
“风声?”老兵直摇头,“我们在战场待了十年,风声哭声会分不出来?若是风声,定有个强弱缓急,不该像那哭声,一直都那一个调,一响起来没个停歇。”
“可哭声也该是时断时续的,哪有哭起来不喘气的?”萧荣费解道。
“嘶——这便不得而知了。”
“你们说,会不会和西幽国频繁失踪的少女有关?”独眼少年伤兵道。
“没准还真有关联。”老兵捋了捋自己的胡须。
西幽国少女接连失踪是几十年前就有的传闻,汪顺自西幽国回来就同宫泽尘讲过,几十年间失踪少女总数少说也得几万,连一直远在京城的萧荣也听说过此事。
只是萧荣没想到,这竟不是传闻,而是真事儿。若是她生在西幽国,一定会想方设法去查这个案子,找出拐走少女的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