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见她有些失神,呵呵笑道:“怎么,是瞧不上这紫夜暗卫?”
萧荣连连摇头,紫夜暗卫都是太上皇私底下亲自培养的死士,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京城之内,再无任何暗卫可与之媲美。
“当然不是,只是臣能力有限,临危受命,诚惶诚恐。”
“寡人培养你多年,也该让这天下人见识见识了!”太上皇低笑,浑浊眼底映出她紧绷的脊梁。
疾风裹着沙粒撞上面具,萧荣猛地勒缰。地平线处,泊州二十四城堞影如獠牙刺破云霄。她反手抚过马鞍暗格,玄铁令牌的寒意渗入指骨。百名紫夜暗卫早已化整为零潜入城中,而她,便是诱蛇出洞的那缕血气。
“下官泊州知州张时客,恭迎萧大人!”玄铁城门前,尖脸官吏提着袍角疾步趋近,谄笑道。
萧荣翻身下马,乌皮靴碾过青石板缝的冰碴:“张大人亲自迎接,本官惶恐。”
张时客见她被风冻僵的脸上毫无笑意,便道:“萧大人舟车劳顿,下官早在城东摆好宴席,为您接风洗尘!”
“接风宴免了,把岭南货单簿册搬来府衙。”
“大人勤勉,真乃黎国之福!”张时客腰弯得更低,绿豆眼却斜睨向身后亲随,“只是这连顿酒都不喝,怕是不合规矩吧,上头怪罪下来,下官也不好交代不是。”脸上的谄媚劲儿转瞬变成色迷迷的猥琐。
萧荣不消多想便知这人是看自己是女儿身,想欺负一番。
她指尖轻轻抚过腰间剑柄,赤金面具下的唇角勾起一抹冷弧:“张大人这规矩,是黎国的律法,还是你泊州自定的私刑?”她向前半步,乌皮靴碾过张时客的皂色官靴,“本官奉旨查案,倒不知这酒肉规矩比圣旨更重三分。”
张时客踉跄后退,后腰撞上亲随的肚子才堪堪站稳。
他扫过萧荣单薄的肩头,忽地咧嘴露出满口黄牙:“萧大人误会了!下官是想着您一个姑娘家,风尘仆仆来这苦寒之地,总得怜香惜玉不是……”
寒光乍现。
玄铁令牌擦着张时客耳畔钉入石墙,削落半片耳垂。三十名紫夜暗卫如鬼魅般自檐角跃下,铁靴踏碎冰碴的脆响惊得马匹嘶鸣。
“本官奉的是天子剑,行的是斩佞刀。”萧荣指尖掠过剑鞘上盘踞的蟒纹,剑锋挑起张时客染血的耳坠,“张大人若想教本官规矩,不如先教教这些暗卫,什么叫皇权特许,先斩后奏?”
血珠顺着张时客的下巴砸进雪地,他抖如筛糠,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下官糊涂!这就带您去查簿册!这就去!”
萧荣收剑入鞘,将虎啸的缰绳递给身后一身形如鬼魅般的黑衣少女。
张时客见状想上前巴结那少女,手刚要搭上她的腕,就被护腕上一排看不见的刺扎得生疼,举起弹开的手掌一看,竟陡然多出一排血洞。
那少女斜睨一眼便转身离去,留下一句:“想活命就老实点,别招惹我们萧大人。”
“玉麟,多嘴了。”萧荣提醒道。
张时客哑声骂着脏话,忽而又变作谄媚迎了上去给萧荣带路。
行至知州府衙,他捂着血淋淋的耳垂,佝偻着腰推开府衙朱漆大门。
“张大人且说一下八月驿道阻塞的具体情形吧。”
“七月初岭南商队过境,单是头一日便塞了三百辆马车……”
七月初,岭南商队如黑云压境。前前后后进四千辆马车首尾相接,满载南图国的丝绸、珠宝与异域香料,车轮碾过官道夯土,扬起遮天烟尘。时令瓜果的清香混着陶器闷响,八千盒珠宝摞得比烽火台还高,商旗猎猎招展,几乎盖过驿站的传令旗。
百余名驿卒在烈日下奔走,汗湿的号衣贴在后背。货单雪片般堆满案头,岭南特供的夹金纸映得人眼花,珠宝要按颗登记,陶器需开箱验损。
“不是下官不尽心!”张时客掏帕子抹了把手,把衙役递上来的热茶躬身奉给萧荣,“咱们这驿道没走过这么多货物,那些个奸商,仗着给朝廷纳重税,连官道都当自家后院使唤!”
桌案上簿册堆成小山,商物簿册、朝廷信物甚至还有百姓信件混作一团。
萧荣随手翻开查看,明细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好,即日起,封锁泊州纵横的驿道,一一清点所有滞留的官家信物,限十日之内清空所有驿站!”她顿了顿,又继续道:“此外,所有运往目的地的信件,出城之时,都要经由我的手下审核,不得私自放行!”
张时客的绿豆眼在油光满面的脸上骤然亮起,他攥着帕子的肥手放松了帕子,似有如释重负之意。
“大人英明!”他躬身作揖,“下官这就调集全城衙役,保准连只传信的鹞鹰都飞不出泊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