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在离开秦家后，却无意间在司辰堂取药时撞见了秦峥。
少年瞧见她时，眼底写满了惊喜。一双黑润的水眸微微睁大，温和干净的脸上染上一层薄薄的浅绯。
“阿宁姐，你居然也在这里。”
她点了点头。
“你也是来此处取药的？”
“嗯。”
她目光划过少年白净的脸，耳畔间传来少年娓娓道来的声音。
“我的病是从胎里带出来的。打小起，我身子骨便很弱，时常发热受风寒，一躺床上便是数日。那时家父家母担心以我的身子骨，活不过及冠，便带着我找到了司辰堂。
司辰堂的顾神医当真是位了不得的神医。这几年我吃的药便是她开的，虽说不能完全根治好这胎病，但却能护佑我性命无虞。”
楚以宁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刚想着要安慰少年，然而却捕捉到了对方话语中的一个信息。
“你口中的顾神医…莫非是顾请舒？”
“是的，正是那位举世闻名的顾神医。”
果然是她。
“阿宁姐有什么疑惑吗？”
女子闻言笑了笑，轻轻摇头：“她其实是我朋友。”
秦峥闻言，微微愣住：“原来如此…”
但他很快便回过神来，并且一点也没有感到奇怪。
高手之间总会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情绪。作为名满东洲的苍山剑道第一人，楚以宁的朋友大多会是那些一派仙风道骨的修士。
而不会是凡人。
想到此处，少年的眼底闪过些许落寞。
楚以宁并不曾察觉少年的异常，继续和少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说实在的，他虽是个年岁尚浅，外表青涩的少年，但谈吐之间却丝毫没有少年轻狂之感。
他给人的感觉很稳，温和沉静。
楚以宁很喜欢与他交谈。
时间不知不觉便如流水飞逝，分离对于楚以宁而言早已是常态了，对秦峥却不是。
他不知道自己心底里地情绪是从何而来的，一开始他很抗拒这份情绪，直到后来这种情绪再也克制不住，如金蝉脱壳，渲染出愈发浓烈炙热的色彩。
或许是命运的线相互牵连，从那之后，她时常在不同的场合里碰见秦峥。
两人愈来愈了解对方，楚以宁也渐渐摸到了心底里的那根弦。
她震惊于自己突然而来的情愫。
但她终究是理性的，意识到二人之间存在着太多不可能，她将刚燃起的星星火苗捻灭。
而这一次，是最让她感到诧异的。
她有些恍惚，少年站在她面前，神情羞赧目光躲闪：“阿宁姐…我…我喜欢你…”
她心里头情绪复杂，有些不忍心拒绝他，但思来想去还是脱口道：“阿峥，我们不合适…你才十七岁，正值年轻，而我已在人世间混迹百余年，无论是观念还是生活方式，一切都相差太大…”
而且，你是凡人，我是修道之人。
无情的寿命论横在两人中间，这让楚以宁更加不知所措。
这个念头终究没有被她说出口。
少年被她拒绝，眼底有显而易见的哀伤，他慢慢摇了摇头：“阿宁姐，我不这么认为。”
她将目光再次投向对面的少年。
他天生体弱，因此面色常年是苍白的，身形瘦削，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将他刮倒。
但此时，少年眼中有着明显的执拗，让人注意到他并不像表面那般柔和，他的性格底色实在倔强执拗。
但不论如何，他是个品行极佳的少年，不应该耽误在她身上。
……
再醒来之际，无钥已不知时间过去多久了。
而梦里发生的具体事情，她只记得其中的画面，却记不清梦中人具体的所言所语。
脑海里唯有一个名字，是清晰无误的，“秦峥”这个名字，似乎很重要。她曾不止一次梦到这个名字。
但不知为何，那些梦境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每当要补上最后一块拼图时，脑海中的一切又再度变得模糊起来。
这种感觉，是很恼人的。
未知的真相，模糊的前生，像一团迷雾疑云般浮在半空，无法弥散。
她揉了揉太阳穴，微微缓解不适的头痛。刚要起身，才发现自己赫然躺在黑曜的怀中。
难怪她适才半醒未醒之际感到这样冷。确切来说，她是被他冰凉的体温冷醒的。
他见她瑟缩着双肩，牙齿打颤的模样，慢慢将她松开。
眼底却划过苦涩的神情。
随后解下身上的袍子，丢到她面前。
“说吧，梦到什么了？”
他高大的身形投下的阴影完全将她笼罩。
无钥压抑住情绪，语气尽可能平静下来：“你窥探我的梦？”
“我不至于这么卑劣，当然，我也不希望你把我想得这么卑劣。”
他突然靠近她，只是阴沉沉的眼眸望着她，里头似乎暗藏了许许多多的情愫，让人摸不清真假虚实。他的那双眼睛像深渊，神秘莫测却又给人一种致命吸引，让人不经意间就沉沦其中。
无钥心头直跳，莫名感到空气中一阵燥热，心里头似乎有一种模糊的声音在叫嚣着。
她慢慢别开视线。
“吓到你了？我很可怕？”
无钥学了他一嘴：“我不至于这么胆小，我也不希望你把我想得这么胆怯。”
黑曜闻言，轻轻勾了勾嘴角。
“为什么我会突然晕过去？你给我下迷药了？”
她一贯保持着猜忌的毒舌口吻，黑曜闻言蹙了蹙眉：“你从幻境出来，幻境里地脉不稳，又曾被污染过，乍一出来，难免不适应。”
“哦。”
“梦到什么了？”
他语气中掺杂几许温柔。
“梦到你了…”
她心不在焉地说出实话，随后抬起眼看向男人，虽然他和梦里的少年生着完全相同的皮囊，但看起来又完全是两个人。
她很难想象到，梦里那个清朗温和的少年会变成如今的黑曜。
他究竟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