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边阙捋完胡须后,缓缓抬起头,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而凝重。他看了看柳枫,又看了看张坚,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表达方式。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智慧和经验:“禀侯爷,此病症确实有些棘手,恐怕侯爷也是见过的。”
自大绥朝建立以来,中原汉人与匈奴人之间战事不断。
匈奴骑兵近战技艺不如绥军,但骑射技艺超群,为了提高骑射的杀伤力,他们便采用马粪“滋养”箭头,令其产生一种毒素,然后集中放到用牛胃做成的袋子里保存。
被这样的箭头射中的士兵会经历万分痛苦的死亡过程。
战场上士兵受箭伤后,一般就是外敷金疮药,然后包扎,有些来不及包扎的就拿烙铁烧灼止血。受伤后七天左右发病,最先受到影响的是头部和面部,患者一般先咬紧牙关且张口困难,之后出现面部僵硬,导致“苦笑”。随后是全身痉挛,腹部和背部同时收缩,会形成“头脚后仰如弓”的特殊现象。
匈奴人称此病症为“七日风”,早前更被传得神乎其神,被匈奴人神话为“闻风丧胆”之奇毒。
此类箭伤早期很容易被忽视,等到发病后,已是中晚期,几乎只能听天由命,病死者十之有三。
柳枫听得心中猛地一跳,不禁大惊道:“峣儿并非匈奴利箭所伤,怎的也会出现这样的病症?”
“侯爷莫急,”边阙抬头给了柳枫一个安抚的眼神,“虽然萧郎并非匈奴利箭所伤,恐怕那狻猊的利爪之上也有相似的毒素。老朽所幸诊治过一些病症较为轻微的患者,发病时间越早越难治愈,萧郎目前治愈的希望很大。”
柳枫这才稍稍放宽了心,“还请边御医无论如何全力以赴,万万要保住峣儿的性命!”说着便要拜下身去。
边阙见状,赶紧上前扶起柳枫,“下官定当拼尽全力,侯爷万勿如此。”
萧峣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他的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仿佛在努力承受着身体内部的煎熬。他的呼吸略显急促,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微弱的呻吟,似乎每一寸肌肤都在经历着火烧般的疼痛。他的手紧紧攥着被子的一角,手指因用力而显得青白相间。他的嘴唇干燥得起了皮,微微张开,露出了一丝痛苦的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干涸的河床中挤出的最后一丝水分。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因他的病情而变得沉重,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只有他微弱的呼吸声和偶尔传来的呻吟,打破了这份沉寂。
在这漫长而煎熬的夜晚,他像是被病痛圈禁的囚徒,无力挣扎,只能默默忍受这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带来的折磨。
一名清俊的年轻男子坐在他的床边,目光紧锁在萧峣身上。
萧峣的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薄纸,原本的红润已然消退得无影无踪,英俊的面庞此刻显得无比憔悴。额头上,一层薄薄的汗珠密布,渐渐汇聚成片后便悄悄地滑落,浸湿了枕巾。他无意识地摸索着自己的额头,试图用这种方式来缓解那份难耐的热度。
年轻男子见状,伸出手轻轻地触碰萧峣的额头,那里滚烫得惊人,仿佛有火焰在燃烧。他眉头微蹙,眼中浮起一丝担忧和焦虑。
男子用手帕蘸了些温水,轻轻地擦拭着萧峣的额头和脸颊,试图为他减轻一些痛苦。他的动作温柔而细心,生怕弄醒了沉睡中的萧峣。
萧峣的眼睛紧闭着,但眼皮下,眼球在快速地转动,仿佛在梦境中追逐着什么。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不规律,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颤音,仿佛是从遥远的梦境深处传来的呼喊。
忽然,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双手紧握成拳,像是在抵抗着某种无形的力量。他的眉头紧锁,脸上流露出痛苦和挣扎的神情。
萧峣感觉自己置身于一片茫茫的火海之中。火焰在他四周熊熊燃烧,将一切都吞噬在炽热的火光之中。他试图逃跑,但火焰似乎无处不在,将他紧紧地包围着。
他拼命想要看清周围的情形,但眼睑却沉重得如同铅块一般,难以抬起。每一次努力睁开,都像是在与无形的力量进行较量,最终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细缝。
透过那微小的缝隙,他看见的世界仿佛被扭曲了。光影斑驳,色彩模糊,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他试图聚焦,但视线总是不受控制地游移,无法稳定在一个点上。
他的耳边传来阵阵嘈杂的声音,时而像是战场上的呐喊与厮杀,时而像是亲人的呼唤与低语。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混乱的噪音,让他无法分辨出任何有意义的信息。
他的身体也仿佛不属于自己一般,四肢沉重而无力,无法动弹。他感觉自己被一种无形的束缚紧紧缠绕着,无法挣脱。
在这混沌而痛苦的状态中,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他努力地想要保持清醒,但每一次挣扎都像是消耗着他最后的力气。
就在这时,一只温柔而坚定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他感受到了来自那只手的温暖和力量,仿佛有一股清流涌入他的心中,让他暂时忘却了痛苦和恐惧。
他努力地将视线转向那只手的主人,模模糊糊中,他似乎看见了一个面如冠玉的男子。那一刻,他知道他并不孤单,有人正在陪着他一起渡过这个难关。
随后,萧峣再次陷入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