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皇帝长叹一声,道:“你们将他扶进去歇息吧,林双,你同老夫先回去。”
林双抱拳称是。
皇帝临走又回头看了一眼闭眼昏睡的太子,目光闪烁意欲不明,终究还是走了。
酒醉的人重如千斤,太子妃本还担忧,却见凌氏夫妇一左一右,搀起太子,走得飞快。
好容易安置好了太子,虞灵见着一旁忧心忡忡的太子妃,上前道:“今夜已备好屋舍,稍后使人送来洗漱。只是寒舍寡陋,仆妇粗鄙,还请太子妃见谅。”这间客房里布了两张床,庄头媳妇是大帅府里出来的家生子可以守夜,也方便太子妃亲自看顾。
太子妃这才回神,向虞灵道谢:“今日叨扰了。”
虞灵告退,出门安排。
端着盆热水回屋,却见凌伯钊撑头坐在榻上,眼神定定,一语不发。
“怎么了。”虞灵放下盆,拧了热毛巾,给凌伯钊擦脸。
凌伯钊闭眼任由妻子动作,温热的毛巾拭过脸颊脖颈,毛孔丝丝张开,舒适非常,酒意也散了一二。
凌伯钊突然抱住虞灵腰身,埋脸闷声道:“你梦见过么?”
虞灵摸摸他的头,说:“决胜那夜后三日没有,后来每夜都有,再后来在江南,偶尔。”
凌伯钊不语,又说:“明天早上想喝粥,喝完咱们去跑马。”
“嗯。”
他醉得四肢不听使唤,凌伯钊依稀感觉到虞灵替他擦洗,换好寝衣,鼻尖是被褥上熟悉的日头晒过的味道,一夜无梦。
翌日,天光大亮,虞灵备好热水,凌伯钊结结实实沐浴了一番。
晾干湿发,趿拉着木屐到前厅廊下,虞灵支起一张四方小几,桌上碗碟满满登登。
太子夫妇也洗漱好过来坐下。四人叉腿坐开,一言不发开始用早饭。
虞灵一大早熬的山药粥,又蒸了前一天多余羊肉包的烧卖,并着几个开胃小菜,凌伯钊西里呼噜喝了两大碗。
外头是晴空万里,庄子里是鸟语花香,吃饱喝足,庄头媳妇上来收拾碗筷。
太子妃和虞灵俱换了一身骑装,策马一左一右跟着。
春风和煦,太子与凌伯钊说着昨晚那酒不错。可不么,现在还叫“枸酱酒”,后世可是唤作西南某台,今天起来一点也不宿醉,啥事没有。
城郊有一片平地往南直通保定府,四人跑马途经一处梨树林休整,梨花正茂,虞灵采一朵梨花别在鬓边,挑眉示意凌伯钊。
凌伯钊点头,眼含笑意。
太子妃羡慕道:“凌大人夫妻感情甚笃。”太子妃乃是兵部尚书嫡长女,从小在西安府老家长大,是太子一出生就由皇帝定下的婚事。总的来说,南朝整体还是尚武。
虞灵垂眼面露羞色,又抬眼笑道:“太子殿下走到哪都不忘娘娘,连到臣下家中用饭也得带上娘娘。”
太子妃看着走在前面同凌伯钊叙话的太子,目光却有些怅然:“是啊,走到哪里都带着我。”
虞灵见状,岔开话题:“这梨花开得真好,待到九月定然鸭梨满枝头。”定州鸭梨啊,那可真是好吃。
太子妃扑哧一笑,艳若桃李:“凌少夫人可真是宜家宜室,是个实在人。”
“太子妃不知,我与大人在江南府上成日说的最多的,便是明日吃什么。他不爱应酬,我也不爱,日日不过操持三餐,下值回来吃口热的,衣衾暖厚。从前在军营三餐不按时,脾胃毛病大,我与他调理了许久才好些。江南冬日也冻人呢,他那冻疮老是复发,男人粗心大意,急着出门风一吹全皴了。”不知不觉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虞灵止住话头,有些不好意思。
太子妃若有所思,笑说:“我那有一瓶冻伤膏,回头给少夫人带来。原是西安府一位老府医自己调配的,我父亲冬日也老是生冻疮,涂了四五次,第二年冬天就没再发了。”
“说什么呢?”太子回头看着两位夫人相谈甚欢,调侃道,“这是说自家官人坏话呢?”
太子妃嗔了他一眼,看着虞灵说道:“凌少夫人细心操持,温柔体己,凌大人得此佳妇,真是羡煞旁人。”
太子狐疑看了虞灵一眼:“细心操持,温柔体己?”媳妇你可能没见过这女杀神干仗的样子。
凌伯钊问太子今夜可要留饭再回去。一想到明天还得上班太子也开心不起来了,说道晚上就要回。
距离梨树林二十里外有个村子,今日有户人家因即将办喜事正要杀猪,一行四人除了太子妃俱是饶有兴致看了全程。那猪实在是大,乱窜乱扭三四个汉子都没按住,村里老叟见着凌伯钊块头大,还请他帮忙按猪。果然是火眼金睛,凌伯钊上去一按,猪仿佛死了心挣扎不动。
连杀二头,凌伯钊同太子夫妇到一旁喝茶歇息。虞灵不知何时从一群女眷里窜出来,笑盈盈道:“晚上可要吃粉还是生烫?”这猪肉可没有更新鲜的了,做汤粉都美。
凌伯钊点头:“不是办喜事呢,还卖么?”
“我同办喜事的朱家二婶说好了,猪杂一应不要,梅花可以给我们一块。多的猪杂咱回去卤了。”
太子夫妇是北方人,没吃过这后世岭南风味,凌伯钊回头问他二人,自然是答应。
快马回了庄子,虞灵快手吊上高汤泡上粉,开始处理猪杂。
太子妃被那腥味哄得一倒,屏住呼吸问虞灵可要帮忙。“娘娘若是愿意帮忙,便去菜地里拔些菜和小葱水芹,待会咱们烫了一起吃。”
太子妃点点头,她原来在西安府老家长大,家中老人平时也好种点作物,母亲也教过她庖厨之道,虽是生疏,倒也做得不错。
庄头媳妇打水,虞灵用面粉和盐反复搓洗肠肚,再用食醋和白矾搓洗,切出要吃的部分,剩下的一股脑全部放进卤汤里开卤。一番下来整一个时辰,那头太子妃早就弄好,捂着鼻子认真看虞灵干活。
开火炸好蒜头酥和葱油备用,虞灵看那头粉泡好了,举着双手探头看屋里正在下棋说话的两位,问道:“现在吃,还是再晚点?”
凌伯钊看向太子,那一阵又一阵的香味早就勾起肚里馋虫。太子危襟正坐,点头:“早些用饭吧,吃完我们也该回宫了。”
虞灵点点头,又回了灶房,抓着青菜丢进锅里快手烫了四大海碗粉出来,把处理好的新鲜猪杂在高汤里烫过,变了颜色即捞出,冲入高汤,点上蒜头酥葱油和芹菜末,太子妃亲自端上桌。
四人还是坐在早上廊下的四方几上吃,只是太子夫妇二人在宫里吃饭讲究,没见过这直接拿盛汤用的大盆装汤粉,一时有些局促。
凌伯钊搅开顶上的葱油,夹起一大口粉,看他二人道:“看什么,吃啊。”西里呼噜先吃上一大口。
“白不隆通的一碗,还真有味。越吃越香哈。”太子吃完一海碗,满足地打了个嗝,靠在椅背上,满足地摸摸肚子。
虞灵放下筷子:“要不要给殿下再来一碗?”
太子摆手:“不必不必,待会我回去还要面圣,吃太饱了容易犯困。”转头看着大口又不失文雅吃着粉的太子妃,眼里赞赏,“太子妃这吃相真有福气,咱就是得能吃能睡,活得好好的回去削死老二那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