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寒低下头,思索片刻。“估计就得在您家多住段日子了。”说完,抬起头朝二月红笑了笑。
“这不算什么事儿。你平时要是有空啊,就来梨园看看,有没有好苗子。”
“我看?”启寒狐疑的看了眼二月红。“您这多尖的眼睛啊,找苗子还用我啊?”
“这些年有不少来梨园的娃娃,你也帮着看看。不过现下这年岁听戏的也不如以前多了,慢慢挑着吧,总会有那么一个合适的。”
启寒喝了一口水,端着杯子想着刚刚在梨园遇见的那几个孩子。“想找个有灵气的孩子确实不好找,今天在梨园的那几个小孩儿,听口音不像是湖南的,是逃难过来的?”
“是啊,这不前两年闹饥荒没办法啊,都坚持一路跑到长沙来了,总不能叫他饿死在这。”
多年前,二爷本不打算将唱戏的本领教给外来的小孩的,但是这些年走下来,梨园中外来的小孩反倒是只多不少。
“好,我帮您留意着。”启寒放下水杯。“借您纸笔用用吧,我给北京那边写封信给他们邮过去。在我找到工作之前,只能在您家讨扰了。”
二月红摆摆手。“有什么讨扰不讨扰的,以前你在我这住的还少了?放心住着吧,也算是有人陪我说说话。”
等北京回信的几天里,启寒就一直在梨园帮忙,没过多久就收到了从北京寄来了的一些证件还有钱。自己手上有了钱,也就不打算在二爷家打扰了。直接在学校附近的地方买了一套房子,两室一厅,不算太大,只图以后上班方便。又拿上自己的身份证和毕业证去学校里应聘,学校领导一看是留学过的,也算是心满意足的让她留在了学校。她大学和留学时期一直主修历史,学校便也安排她教学历史。
时间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了两个月,最近这几天启寒总觉得身上不舒服,不是觉得头晕就是觉得浑身乏力。和她一个办公室的老师见她苍白的脸色,便提出替她代两节课,让她去医院检查一下。启寒点点头,觉得是该好好去看看了,最近课堂质量都下降不少。她和代课的老师交代了一下她的几个班级需要注意的东西,就请假去了医院。
不来医院还好,来医院一查就查出来一个大问题,她,怀孕了。
启寒攥着化验单愣愣的坐在诊室外面的椅子上。她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化验单,却感觉自己像是不认识上面的字一样。但是急诊的医生刚刚说的话还回荡在脑海里。
拿开化验单,看了看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根本不敢相信现在自己正在孕育一个新生命。她当然清楚孩子的父亲是谁,正因如此,那么这个孩子她要留下吗?她是纠结的。留下他,自己就要多一层与他的羁绊了,而且往后的日子肯定风言风语不断;不留下他,现在就是打掉他的最好时机,自己便可以完完全全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思来想去,她还是来到了妇产科门口。
她决定留下这个孩子,虽然还没有准备好成为一个母亲,还是一个单亲妈妈。不过以她现在条件来看,养育一个小孩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检查结束,启寒带着一大堆报告单去了梨园。今天是个演出日,不过二月红并不登台,所以她很容易的就进了梨园的大门。
她熟练的走去后台,看到二月红正在跟一个装扮好了的弟子说着什么,她便没有上前去打扰,直到二月红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她,招手让她过来。
“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学校没课?”
启寒摇摇头,看了看周围的人,对二月红道:“二爷,借一步说话。”
二月红看着启寒手里拿着一堆纸,又看了看她有口难言的样子,也不知道她是遇到什么事。于是带她来到一间空的休息室。二月红拉开椅子坐下,问道:“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启寒咬了咬下唇,犹豫再三才开口说道:“我……怀孕了。”
“什么?!”二月红一脸震惊的看向启寒。“你说你怀孕了?怎么回事?”说完,拿了启寒手里的那几张纸,是一些孕检的报告单。“张启寒呐张启寒,你真是……”
看完单子,二月红指着启寒,半天也说不出话来,最后一拍大腿,叹出一口气来。
“你哥知道这事吗?嗐,我都多余问,你来长沙他都不知道。孩子他爹呢?谁家的混小子?”
启寒看着二月红,摇了摇头,没说话。
“你不说是什么意思啊?你这,总得有个说法吧。怎么,你打算自己养孩子?”
“对。我打算留下来,自己养。”启寒坚定了语气说道。
“糊涂哇!”二月红拍了拍身边的桌子。“你自己怎么养?你以为养孩子跟养小猫小狗似的?你一个尚未成亲的姑娘家,突然身边带个孩子,你叫别人怎么说你?你以后怎么办?”二月红起身将那些报告纸还给启寒手里。“照我说,你要留下这孩子,你最好回北京去,再怎么说佛爷那的人肯定能照顾好你,总比就在这强。你要还想留在长沙,你呀,趁早打了他。”
“二爷,这孩子我肯定要留下,但我也不会离开长沙。我哥那边,也希望您别告诉他,让我哥知道了,我怕连累了他。”
“你现在还担心他呢?你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二月红紧锁着眉头看向启寒,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这孩子的爹,是当年那个在长沙的小子?”说着,又拿起那几张报告仔细看了看。“两个月?是你从四川来的那时候?他在你哥的队伍里?你来长沙是因为他?”
二月红一连串的疑问让启寒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沉默半晌最后也只好点了点头。
“糊涂啊你……”二月红叹了口气,看启寒还是不想多说什么的样子,摇了摇头。
房间里只剩下外面传来的咿咿呀呀唱腔。二人沉默良久,二月红站起身问道:“真想好了?要留下?”
启寒抬起头看向二月红,眼神中满是坚定。“留下。”
“那你哥那边……真不说一声儿了?”
启寒摇头说道:“他们那且有的忙呢,还是别去打扰了。我来告诉您,只是怕以后,我要是有个万一,这孩子还得拜托您,送回北京去。”
二月红又长叹口气。“你自己想好就行……”说完,背着手走出门去。
启寒去桌子旁将那几张报告仔细折好放回包里,离开梨园,慢慢走去了江边。
这几天天气还是不错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江边的风虽说有些大,但吹在身上倒是暖暖的,不会觉得太凉。启寒走到一处停下脚步,江边的河堤应该是又修建过,和从前不太一样了。她看着向前的湘江水,思绪慢慢飘远。
那一年的长沙,天总是灰蒙蒙的,城外的枪炮声时不时就传进城里。而她却在兵荒马乱的那一年,把自己的心完完全全剖给了黑瞎子。
启寒长吁一口气,顺着江边走回家去。她现在已经不想去纠结留下这孩子到底是对是错了,因为孩子总是没错的。但她开始担心,自己能否顺利生下这孩子,能否成为一名合格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