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家家主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他不到四十，正是君子端方的年纪，满身的书卷气让他显得十分无害。

他抿了一口茶，“上月廿五，城外出了一桩事，想必诸位有所耳闻。一伙凶徒夜袭流民营地试图欺辱一寡居女子，最后被一黑袍人反杀三人，其余凶徒逃走。”

其他几位家主点头示意自己知道此事，蔡家家主更是说道：“都说那些凶徒的目标是那位，只不过找错了帐篷，到了那小寡妇的帐中。”

“正是。还有一点，有流民目击现场，称那凶徒后腰有一佛手印记，走路是跛的。”

他轻笑一声，颇为嘲讽地说道：“正巧，我那对不成器的双生子腰间便有佛手印记，老四那孩子更是年幼时伤了腿脚，走路不稳。”

“这把火终究是烧到了云家，那人在逼我做抉择，是舍弃身有残缺的四子，还是舍弃难当大任的五子……”他长叹了口气，面上虽带着笑，眉间却是秋风吹不走的愁绪。

“且看吧，此事了了，城外的凶案便要被提及。当初瑞王看顾徊雁的面子，没有将流民的话传出，可纸是包不住火的。”

“可不是说那位也有嫌疑吗？说是有人曾在凶徒身上闻到了一股药味，那药味在那位的帐篷中也有。”

蔡家家主再度搭话，他是几人中年纪最小的，如今不过三十，正是乐得听各家隐秘的年纪。

“那能不能成为证据都难说，只能证明那凶徒也经手过那位的汤药罢了。”赵珣说着叹了口气，颇为无力地说，“前有皇室虎视眈眈，后有豺狼步步紧逼……难啊，难啊……”

不过……

赵珣望向沈家主，突然正色道：“自己布的局怎会让人有可趁之机？你家十三丫头究竟有何秘密引人垂涎！”

沈家主没想到赵珣突然发难，梗着脖子不说沈茸妙的事，只说：“我都将事情安排好了，教导十三的门客是我一挚友所引荐的，才学过人，身手不凡，本想着有他在是万无一失，哪曾想他才是那豺狼虎豹……”

“本该是那门客将十三带到城外的别院，我在那儿接应他们的，可谁知那门客死了三天，十三也失踪了三天……本是为了找人所设的局，哪曾想会真的成为一桩血案。”

云家主首先起身朝着众人拱手：“既然都已说开，我便不多留了，先行一步。”

“我也走了，云大哥等等我，我没乘马车来，劳烦您捎我一程。”蔡家主紧随其后。

他们都在等，也只能等。

先是云家，而后是沈家，蔡家和赵家的祸事会在什么时候出现谁也不知道，他们能做的，只有等而已。

毕竟如今的皇室也不是当初那个要听他们号令的皇室了，他们当时同意那个齐家子当国君，终归是错了。

祖宗数百年的积累，一代又一代的传承，恐怕就要葬送于此。

而此时的梁曦和正在和齐静竹一同用膳，昔日同枕而眠的爱侣，如今相对无言。

白瓷碗中装着一碗牛乳，里面撒着桂花，那桂花蒸熟后裹上了糖浆，又甜又香。瓷碗上凝出了一些水汽，碗中冰块浮浮沉沉，一如梁曦和的心，越来越冷，也越来越静。

他有些自嘲地将牛乳一饮而尽，然后在心中唾弃自己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曾经的齐静竹不许他吃冰的，如今的他又怎会去管一个不相关的人吃不吃冰。

那些昙花一现的惊艳和心动，终是被他偶然间透露出的一两分本性所淹没，只剩下一堆看不出痕迹的灰烬和模糊不清的初识。

他起身到院子里借着天光缝孩子的衣裳，上面一排的翠绿青竹栩栩如生。若是那个孩子被送到璟王府教养，一定会成为和齐静竹一般风光霁月的人物。

许是十三四岁便会被无数小姐记进心里，只可惜，他应该是看不见的。

点茶匆匆走过来小声说，“府外有一名男子求见，他口不能言，也不知是何来意……问酒说他曾于城外救过主子，主子应了他一个要求。”

梁曦和没有立刻回话，他将手中的最后一针收好，才起身带着点茶往外走。

敖在门口急得团团转，他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见到梁曦和，却知道若是见不到，平吉便活不了了。

好在梁曦和出现了，他连忙从怀里取出纸条递过去，上面说让他允许两个流民进城治病，并负担治病的钱。

“这是谁写的？你这样的叫做挟恩图报懂不懂？”

他说着将纸条收起来，吩咐点茶去套了马车，然后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仰头看着天色，一般晴朗一半灰暗，今夜会下雨。

敖呆愣地站在他旁边，一脸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