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必如此,只说你为何要跳城楼便是了。”
他将自己的椅子挪了个方向,和梁曦和面对面地问他,“莫不是夫人哪日悄悄生出了一双羽翅?否则为何会这般胆大妄为。”
梁曦和悻悻地侧过头避开他的目光,嘟囔着说:“不过是外头胡乱传的瞎话,夫君怎么也相信?我可没有跳城楼,只是那云梯三五梯的高度,尚且不到夫君的肩膀。”
说谎,明明已经爬了大半的距离,低下头只能看见一众人的头顶。
“三五梯还不算高吗?”
他虽然气恼,却也不会让自己的妻子在下人面子落了面子,所以伸手挥退了下人后才开始低声训斥,“夫人在府里时是如何的?三五步路都要为夫扶着你走,那台阶沾了些水更是避如蛇蝎,非得为夫半搀半搂地才愿意踏上去。怎的出了城又变了模样?三五梯的高度说跳就跳!”
梁曦和张了张嘴没说话,只是揪着齐静竹的袖子拽了拽,“夫君。”
齐静竹甚少看他示弱,可这并不是说两句软话就能敷衍过去的事,他握着那只手不让他作乱,冷言冷语地说道:“夫人在外面如此风光,倒是为夫不曾知晓的,只是不知现在的伏低做小又是何意?”
“只看夫人如今肆意妄为的做派,我已记不清你我初见时的模样。”
梁曦和空着的手猛地攥紧,他双眼瞪大,脸上那点做作的委屈和笑意瞬间消散无形,被齐静竹包裹住的那只手死死地捏着他的衣袖,梁曦和语气认真又狠戾地说:“夫君不要说这样的话,曦和愚笨,会觉得夫君不想要我了。”
他嘴上说着害怕,那双眼睛里却全是警告和威胁,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冷酷,像是只要齐静竹点头,就会和他不死不休。
这是他深陷泥潭时抓住的枯木,是他攀着往上爬的希望,他厌烦如今进退两难的处境,却一次也不曾后悔遇见齐静竹。
他只是遗憾他们遇见得太晚也太早。
在他鲜血满身,孽债难偿的时候遇见,是太晚;在他身陷囹圄,尚未脱身时遇见,是太早。
可他不想放手,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只要到了他手上的,是好是坏他都不会放手。
他拥有的东西本就不多,松一次手便会少一样。
齐静竹看着他的表情,竟从那带着威胁的神色中看出了一丝哀求,他抬手摸着妻子的脸,感受着他脸部肌肉的僵硬,然后叹了口气,自嘲地笑道:
“我对你心软,便是放任你胡作非为,是助纣为虐。可是曦和,你不能在我面前伏低做小,低头认错地哄我心软,结果出了这扇门又要故态复萌,做出些无法无天的事。”
“我知你并非良善之辈,要强偏执,非要旁人遂了你的意方可。如今你的要求尚且合情合理,可往后呢?往后你的要求是错的,你也非要这么以死相逼得来一个妥协吗?”
齐静竹望向他的眼神带着不安,像是看到了他们的以后。咄咄逼人以致满身骂名的曦和,和一再妥协无所作为的自己。
梁曦和不说话,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齐静竹,生怕他说出一句不好听的话。
他心里一直觉得自己和齐静竹的缘分是他强求来的,所以他害怕一切变故,即使这种拥有不是永远的,他也欣喜于齐静竹短暂地属于他。
这是他可望不可即的朗朗明月,他本该和旁人一样在溶溶月色下仰望明月,可偏偏有一日,月亮落到了他怀里,那便是他的了。
“我希望璟王府三少夫人这个头衔只是齐静竹的妻子,再没有别的含义,可以吗曦和?”
梁曦和点头,有些讨好地冲着他笑:“本来就是。”
齐静竹摸了摸他的脸,面带忧愁地说:“这回的事是你错了,你可认错?”
“不认。”
梁曦和说完后便瘪了瘪嘴,然后赶在齐静竹皱眉前再度开口:
“夫君只忧心城中的大事,却不知我在城外的处境。城外没有存粮,一旦封城便无米入锅,这几日供给流民的赈济都是一日一餐,粥水如清水般可以照出人影,那些流民饿得眼睛都绿了,每日望向我们的眼神都像是在看还未宰杀的牲畜。”
“夫君顾及大义,又怎会知道我在城外是何等的恐慌。那些流民每次因饥饿而吞咽,我便会觉得他们在嚼食我的骨肉,吞咽我的鲜血,我又怎会不怕。”
齐静竹将手搭在他的后颈上安抚着,听着他的话却只是摇头叹息,“你总是有这诸多借口……罢了,我往后会看着你的,你就是个不安分的性子,想要让你自己谨言慎行实在是强求。”
“夫君知道就好,要好好守着我,省得我出去惹祸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