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刚刚熟悉、温馨的院子,此刻怎么会尽显陌生和颓败,就像从没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一样。
赵缭想起南山上,面对李诫,她不假思索说的那句,“我已经做好,再也不能回来的准备”。
那时的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失去性命,意味着什么。
她以为失去的,不过是恐怖的童年、残忍的青年,恶魔一样的操纵者,和冷漠的亲人。
到此刻,她才意识到,她还要失去岑恕,以及与他共度的每一天。
这些,她才刚刚拥有。
几个时辰前,赵缭才刚疑惑,自己到底图着什么了。虽然这个问题无解,但她被迫明白,自己还要失去什么了。
想到这里,赵缭再也忍不住,立刻转身打开院门。
她知道岑恕已经走远了,追不上、见不到了,但她真的太想再见他一面了。
然而,一开院门,赵缭正要冲出去的脚步,就停住了。
她直接落入岑恕的眼中。
岑恕就站在她关门前的位置,一动不动。双目看着她的院门,那是她消失的地方。
江荼突然的出现,让李谊也愣住了,目光波动后才明白,不是幻觉。
下一刻,两人同时奔向对方,紧紧抱在一起。
把脸埋在李谊胸口的瞬间,阳光混合皂角的气味涌入赵缭的鼻腔,这个从来只要闻到,就能让赵缭安心的味道,此刻却像是勒住她脖子的绳套,让她有一点喘不过气来。
而李谊骤然松开她,决绝地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转身冲入黑暗,连带这个味道也消失的时候,赵缭又觉得自己脖子上的绳套,拉紧了太多。
赵缭失魂落魄地走回院子,这次连关门都忘了。
走着走着,走到两人刚刚一起吃长寿面的桌子前,赵缭失神的眼睛,突然有了光。
不对啊,现在都还来得及啊!
对!来得及!
从念头闪过脑海的那一瞬,到赵缭飞身上马、冲上主城道、奔向启祥宫,一气呵成,根本没有任何犹豫。
她要去面圣,禀明现在还不是与漠北开战的时机,她决心安守皇城。
飞马夜奔,风紧似嗥,可赵缭的心却越来越轻松。
她心里不断重复几个字:
不去了。不去了!谁爱去谁去吧!
这天下、人间、朝廷,到底哪个和我有一星半点的关系!
什么宏图、什么伟业、什么权倾朝野,谋了十几年,也不过如此!到底还要搭进去多少才够!
她禀明皇帝后,就去北城门守着,等城门开时,岑恕一定回来。
她要抱住他,声泪俱下让他别走。以岑恕的心软,他一定会留下的。
哪怕留下后,岑恕不再是岑恕,那又怎么样!
他们都活着,还在一起,还有许多温暖的日子可以共守。
赵缭的马速越来越快,很快,宫城就在眼前。
。。。
玿关,北出盛安第一关,是盛安拒北敌的咽喉。
几个月前,这里还是商贸往来的要道,川流不息的车马队,好似穿梭大地山川间的针线。
时至今日,已经成第一批流民和散兵的最前哨。
在漠索铁骑冲下乌图卓应山时,北境诸城的百姓就闻风而动,拖家带口南逃。
还有被漠索奇袭打了个措手不及的灵方边军,一夜之间失去了主帅,死的死、逃的逃,顷刻溃散,混在流民中南逃。
李谊站在关外高地,看昔日往来穿梭的韶关,如今只有入关的一个流向,好似从乌图卓应山上奔下的河流。
李谊抬头,正午的日头已显现出西垂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