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亮排雷,本文含致死量的架空燕云,野史,历史虚无主义和三人行
请一定要看内容提要
其一
李从嘉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和一双漂亮的手。
那张漂亮的脸蛋曾经吻过燕南的雪,听过河西的沙,即便如此李从嘉也从来没让它脏过糙过,素白得似沾了江南初春细雨的梨花,纷淡清癯;那双漂亮的手曾经摘过蜀地的木芙蓉,抚过大理的云海,而李从嘉只拿它揾香弄笛,娇嫩得如刚剥落的白玉莲子,沁芳透饴。
十八岁的李从嘉还是李璟的第六子,上有早立为太子的长兄李弘冀,自可潇洒自如地到处闲逛。
挥挥手就掷出一两黄金,很有可能只是那酒楼中的琵琶曲太动听、那小娘子的故事太可怜,又或者是苦寒之地急需一桶热水冲刷自己满身的疲惫和浮尘。
那个时候后周柴荣尚未吞并南唐的江北之地,他还有太多太多的金银去买快乐。
喝最甜的水,吃最新鲜的果蔬,身下骑的青骢马也蹑影如飞龙。青骢的毛发是油光水滑的,马鞍是雕金镂玉的,连那马噘子都是又新又亮的。
李从嘉就骑在上面,手中一只白玉笛,腰间一柄明珠文剑,慢慢悠悠地往北走啊,走啊。
走着二十四岁的李煜,羡慕不过来的路。
他骑在那高大的骏马上,也不会让人觉得他是什么白猿惭剑术的侠客,而是那寻芳醉流霞的翩翩公子。
但李从嘉的剑并非是不见血的。
只是他很少会让它见血。
后来在那春色沉沉时,十八岁的他在清河遇到了八岁的你。
寒姨在忙着开坛宴的事情,江叔几个月前又出去办事了,所以今天来接你下学的是周叔。
前几个月前周家婶婶查出了身孕,周叔现下整个人都春风满面得不得了。
来接你下学的时候,那笑容比喇叭花还灿烂。周围的人免不了要问他周婶子怎么样了,他自然咧着牙絮叨自家妻子如何辛苦、自己如何担忧云云。
反正听着就像炫耀。
你一只手被周叔牵着,另一只手拿着刚折下的梨花枝,握在手中当剑比划着。
每划一下,就有花枝上簇拥不下的梨花瓣掉落。
等你回到不羡仙的时候,花枝光秃秃得只剩花蕊了。
“少东家,今日开坛宴,东家免不了有很多事要忙。我还得去帮衬她,你自己回屋子里玩吧。晚些时候,我领你去看打铁花。”屋子前,周叔松开了你的手,摸摸你的脑袋嘱咐道。
“好的周叔,我一定乖乖的,不给寒姨惹麻烦。”你乖顺地点头,圆亮的眼睛里全是真诚的光。
然后周叔放心地走了。你看着周叔离去的背影,心中窃喜,接下来才是你的天地。
你跑到屋子里翻出了江叔替你用他旧衣做的披风,以及亲手给你削的小木剑。
披风一挂,木剑一握,美滋滋地在铜镜前摆了几个姿势,愈发觉得自己这个大侠像模像样。
你决定趁今天大家都没空管你的时候,跑出去好好闯荡一趟,晚上再赶回来看个打铁花。既不会让自己无趣,也不会让寒姨担心。
简直完美得不得了。
不羡仙的路上有很多曲径通幽处,那每一处均有一只湖蓝色蝴蝶翩跹起舞。你根本抵不住那些蝴蝶绚丽梦幻的诱惑,正好可趁今日的时机,将它们一网打尽、收入囊中。
酉时西落。你数了数躺在自己兜里的六只蝴蝶,开心极了。等今晚看完打铁花,就把这些蝴蝶在寒姨的面前放出来。蝶粉光怪陆离,在夜晚更是会发出莹光,如此漂亮定能让寒姨心情变好。
寒姨最近为开坛宴操劳颇多,自己理应让她开心起来的。
你心想着,然后在毵毵芦苇丛中奔跑起来。跑啊跑啊,你看到了那只金色的蝴蝶。
你从来没见过那么大那么亮的蝴蝶,甚至它身上满是跳跃的金光。直勾得你忘了要早点回去,莫让寒姨担心的初心。
你每靠近几步,它就飞远一些,不急不缓。仿佛牵着你的风筝线,不远不近。
戌时已至,暮色更深,夜幕降临。你一路跟着金色的流光走,走过开满梨花的不羡仙,走过人声鼎沸的神仙渡,然后迷失了自己。
李从嘉接过小姑娘强塞到手里的蝴蝶花灯,朝她一笑。
那一笑直让小姑娘脸上染上桃红,羞得捂脸跑开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逮着旁边的汉子问:“请问今日的开坛宴什么时候开始?”
那汉子正是忙碌的周叔,他抬头看向面前这位绿衣清丽的公子,擦擦汗道:“我们开坛宴都是戌时开始的,现在离开始还有好一段时间呢。”
周叔见公子眼生,知道他是听了离人泪名头特地赶来的外乡人,于是继续好心道:“公子可沿着这条路往南走。南处有一崖,名为丹崖。站在上面眺望,可看清神仙渡的所有美景。待欣赏完再回来,就正巧能赶上我们的开坛宴了。”
“多谢。”
李从嘉这次来清河,正是奔着不羡仙那梨花和离人泪来的。他曾在杭州喝过梨花春,毕竟白乐天的那首《杭州春望》实在太出名了。但是喝完也只觉得平平无奇,他喝过太多的好酒了。就着红粉金钗、铜簧箫鼓,仰饮金樽、玉山卧榻。
清辉落在他的绿衣上,如玉的脸有种阴淬的冷。
手中的蝴蝶花灯照着被梨花堆砌的路,不知要照到何方。
然后一只金色蝴蝶就撞到手中的花灯上了。
他看着那只发光的蝴蝶,惊疑出声。
“呀!”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你一跳,你立马回头对着空气挥舞起手中的木剑,“什么、什么东西!别过来,我可不怕你!”
“噗。”
黑暗中有笑声,慢慢地一点暖光朝你靠近。
你后退几步,手中的木剑挥舞得更厉害了:“谁、谁在那?看、看剑!”
李从嘉看你手中木剑虽挥得杂乱,但确实有几分剑招的影子在,于是轻笑:“原来还是个小少侠呢。”
其二
乾德三年春,后主与小周后尝从游后苑。
“梨花落尽春归去,蝶翻金粉双飞。”
楼亭水榭间,李煜于宣纸上轻落笔,《临江仙》的首句已然作成。
你凑过去将脸搁在李煜的肩上,探头看他写的词。步摇玉珠拍打你的脸颊,你不耐地拂开后,对李煜奇道:“梨花?这后苑种满了樱桃花,哪来的梨花?”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李煜偏头看你与头上步摇斗智斗勇的样子,抬袖掩唇一笑,“少侠不习惯步摇钗,为何不将它褪去?”
“扮女子可真难。”你撇嘴,坐在李煜旁边,整个人搭在亭中石桌上,“女子真难。这步摇根本不可能不动啊。”
“世人皆以繁重外物去限制女子本性。”李煜替你摘去头上步摇,正欲丢掷水中,“所以何不脱去?”
“别!那个不是很贵吗!”你赶忙抢救下可怜的步摇,揣进怀里。顿了顿,你似想到什么般,说,“前些日子,赵宋彻底灭了蜀国。但听说王全斌克利州时手段残忍,惹了不少蜀地百姓逆反起义了。”
“但是孟昶降了,再怎么起义也改变不了什么。而今年的长春节将至,御衣、金器等又要准备起来了。”
李煜将写完的《临江仙》举起来,邀你同鉴。
“每年南唐都要向赵宋进贡数不尽的金银财宝,以求偏安一隅。重光,这般下去南唐早晚成为第二个蜀国。”
“如今国内李祚势力尚在虎视眈眈,但他绝对不会让赵宋那么快吞并南唐的。何不坐山观虎斗?”李煜觉得如此闲暇之时谈政事有些煞风景,又拉着你道,“快来看看这首词如何?”
“门巷寂寥人去后,望残烟草低迷……这不是一派春暮惆怅之像吗?重光,如今正值春晖……”
“因为梨花落尽,如今南国才正芳春。”
李煜在春花深处,紧紧抱住了你,如同怀抱一缕东风。
乾德二年二月,长春节将至。
今年的长春节,赵匡胤有意邀蜀国和南唐的亲贵赴宋,共会宴祝寿。
而蜀国太子孟玄喆和南唐国主胞弟李从善均会朝觐。
赵光义今日于迎春苑中设宴,邀了不少朝中门徒。其中自然也包括你这位开封府的贵客。
你的位置倒是安排的靠前,却是那赵光义左手边的首座。
“大家应也听说了。今年长春节,孟玄喆和李从善均会来贺。”赵光义一身紫袍,手中金樽举起,眸光熠熠,“而官家意欲伐蜀,却师出无名……诸卿有何见解?”
座下的朱紫贵人当堂震住。
枢密直学士冯瓒第一个反应过来,出列拱手:“或可以孟昶荒淫侈奢,且对我大宋不敬为由?”
赵光义点头,复又摇头:“此名过于牵强。”
随即寂静万分,无人再出言。
你饮尽壶中的玉醅酒,见赵光义众明明各个心怀鬼胎,却面上装得复礼自制,当场便嗤笑起来,然后嘴中胡言乱语道:“找一武艺高强的蜀国人,杀了那李从善不就好了。那蜀国人最好还是孟玄喆的贴身之人,这样不就方便府尹大人您嫁祸了吗?”
谁知赵光义竟当场拍手:“少侠此计甚妙。但这蜀国人如何寻得?”
“找人假扮啊。此人最好还为女子,可让那李从善放松警惕,更易得手。杀完后,就以蜀国在官家长春节上犯事为由出兵。而那南唐死了个国主胞弟,定会全力支持官家伐蜀之计,军费来源又有了。”你转着空了的玉酒壶,语气愈发漫不经心,脱口的话更是大逆不道。
“好极!就依少侠之言,少侠不愧为本官的贴己人。”赵光义走到你身前,竟亲自为你斟满杯中酒,笑意更深,“那此计还需少侠尽心尽力了。”
你给自己挖坑了。
你本来只是随口乱说,顺便刺一刺道貌岸然的赵光义。没想到最后他竟然让你去假扮孟玄喆的贴身侍女,然后趁宴席结束的间隙,去李从善的落榻处杀了他。
赵光义甚至都安排好人帮你掩护了。
你听完赵光义的计划,直接不客气地拒绝:“我不干。府尹大人另寻高就吧!”
“嗳。少侠,你可知那孟昶和李煜是如何的?”
“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反正我不干!”
“孟昶治下的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对待他们也多横征暴敛。”赵光义见你眸中隐有恻隐之心,又继续说道,“而那南唐国主更是荒诞,你可听过南唐的赋税之重?摸蚌、捋须都是个收税名头,百姓苦其苛税久矣。”
你目光犹疑:“但,你可找别人做这事啊。”
“少侠武艺高强又心怀大义,舍你其谁?我恳请少侠助我完成此计。”
你见赵光义实在真诚,你甚少能看到他这副恳切的模样,心头一个恍惚,脱口道:“好吧,我答应你就是了。”
于是现下你偷偷打晕了孟玄喆的随身侍女,将她拖到暗处藏起来。而自己则男扮女装、偷龙转凤。
换上侍女襦裙,画上妆容,梳起长发。你抬头看向铜镜照出的自己,抽了抽嘴角。
镜中人虽有几分艳丽之色,但那神情不像个侍女,倒像则天皇帝身旁的女官。
可以一剑杀了违逆之人的那种。
其三
李从嘉牵着你的手慢慢朝神仙渡走去。
在你知道李从嘉去过很多地方后,一路上你就一直在叽叽喳喳。
“漂亮哥哥,你去过这么多地方,一定有很多故事吧。快跟我说说吧!”
“那你想听什么故事?”
“仗剑天涯爱恨情仇的那种!”
“两年前,曾有一契丹使者在金陵宴上掳走了醉花阴的一位美人。然后一周朝侠士知晓后,追辽使至周辽边界,终是寻得机会杀了辽使,救下美人。”
“哇!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契丹伐周,侠士死了。”
“什么!”你瞪着眼睛看李从嘉,嘴张得老大,显然不可置信这么快意恩仇的故事,竟然是有如此荒诞的结局。
“如何?是不是一个好故事?”
“不应该是侠士和美人携手隐居吗?”
“那是画本子才有的。我这是现实故事。”
你撇嘴:“那你给我讲画本子的故事吧,我爱听。”
“可以啊。但是你不能叫我漂亮哥哥了。我叫李重光,你叫声重光哥哥来听听。”
李从嘉蹲下来平视你,那双漂亮的手把你的头发揉得跟鸡窝一样乱。眼中调笑之意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