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虞衡吗？”

叶赫总是露着从容不迫笑容的脸急剧扭曲起来，他整张脸都在诉说着难以置信。

栗鸢不置可否，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说实话，我以为自己已经不喜欢他了。但是就在最近，我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地关注到他，会难以控制地在乎他的一举一动……”

叶赫深吸了一口咸腥的海风，缓缓吐了出来。

“我似乎还喜欢他，却又无法对他过去的所作所为释怀。我很不争气，明明被他那么羞辱过，只要他对我展现出一点温柔，我就忍不住想要原谅他。”

太阳已经完全降到地平线之下，日落之后，海边的温度骤降，一层一层的浪发出了巨大而惊悚的水声，仿佛要将这片沙滩吞没一般，一下又一下地向两人拍打过来。

“……抱歉，我似乎和你说了很多奇怪的东西。”

栗鸢盯着幽深的海面，眼神木然。

将自己的心剖开、取出那些坏掉的血液，这过程令他无比放松，可随之而来的失落感却紧紧攥住了他的命脉。

在他话音落下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的耳边都只有海风和海浪的声音。

“你……”叶赫终于缓缓开口，“你平时看上去很乐观，竟然也有这样的心事……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正如我先前所说，我只是一个倾听者，所以，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更不用因为想向我解释而回忆不愉快的过去。”

他向栗鸢靠近了一步，轻轻揉了一下他的发顶，那是一个非常轻柔的安慰动作，极大地抚慰了栗鸢战栗不已的心。

“你和楚俪或许会有共同语言，”叶赫自然而然地取得了话语权，“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过吧。楚俪被易泽强行标记过，因为心理创伤休学了两年。”

栗鸢抬起眼皮，注视着他的脸，叶赫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那双眼睛却饱含悲伤。

“她和你一样，被喜欢的人伤害了，也和你一样，现在仍和那个人保持着微妙的友情。”

楚俪喜欢程易泽？

程易泽似乎也喜欢楚俪。

栗鸢在这瞬间忘记了自己一塌糊涂的感情，惋惜起了这对原本该是双向暗恋的男女。

如果没有这件事的介入，他们现在或许早就是一对恩爱的情侣了。

“那他们现在，还喜欢着彼此吗？”他听见自己问。

这似乎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叶赫哼笑一声，两腿分开了一点距离，在沙滩上坐下，一边手臂搭在屈起那条腿的膝盖上。

栗鸢也跟着坐下了。

“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可以先确认一下吗，你所说的那个喜欢的人到底是不是虞衡？”叶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向他提问。

栗鸢本不想将事情说得那么明晰，可是话都说到这里了，他索性破罐子破摔，肯定了叶赫的猜测。

“如果你是omega，在某天被虞衡强行标记了，还因此休学了整整两年……你还会喜欢他吗？”

叶赫没有留给栗鸢思考和回答的时间，以当事人的角度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这个几乎毁掉我人生的混蛋，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

“在我看来，喜欢就是一种欣赏，一个人身上的闪光点是不可被磨灭的。如果对方所做的事情严重到让你失去了这份独特的欣赏，那么也没必要再纠缠下去了。”

虞衡没有做过那么过分的事。

他最多只是在精神上羞辱了自己一番，栗鸢想，如果自己并不喜欢虞衡，那天的事放在朋友之间并没有严重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说不定请吃顿饭就又笑嘻嘻地约定做一辈子好哥们。

如果不喜欢虞衡，是不是就不会在意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放弃喜欢谈何容易。

海风越来越冷，叶赫搓搓手臂，从潮湿的沙滩上站了起来。他仰起头，望着高悬的月亮，发出来一声意味不明的喟叹。

“回去吧。”栗鸢拉下拉链，把外套脱下来，脱到一半，却被叶赫伸手拦住。

“穿着吧，我不冷。”叶赫的眼神不知为何有些哀伤。

栗鸢迟疑片刻，默默地拉上拉链。

两人向着酒店的方向走去，或许是刚刚在海边说了太多话，回去的路上双方都不约而同地沉默着。

进了电梯，叶赫才犹豫着开口：“其实我也很欣赏你。”

“……？”

栗鸢还没来得及思考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叶赫便下了电梯。他站在空无一人的钢铁房间里，后知后觉地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刷卡进门，闷热潮湿的空气让他皱起眉头。

虽然已经不适宜海水浴了，陆地温度还是不容小觑。没有开空调，还躺着个大活人的房间里闷热也是正常的，更何况这个大活人还是个作精，洗澡不关门，把水蒸气放得满屋都是。

栗鸢看着水汽缭绕的浴室，又看看躺在床上只穿了条睡裤的虞衡，只默默地打开行李箱，把自己带的床单、被罩和枕巾扔上床。

“起来一下，铺床单。”

“……”

虞衡懒洋洋地掀开眼皮，很听话地翻身下床，歪倒在旁边的沙发上。他眼睛半睁着，神色疲惫，好像还没有完全清醒。

“为什么要自己带？”他问。

“我有洁癖。”栗鸢简单回应。

“你下午去哪了？我醒来之后就没看见你，打你电话也没人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