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谨洲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么一通电话就给哄好了。
他也说不清是急着回去救鱼还是想见林钟,一路使出了娴熟的车技,车头在拥堵的路另辟蹊径出一条弯曲的道,像条游刃有余的泥鳅,一路滑回了家。
他几乎能在脑海中想象到林钟手足无措的慌乱,与鱼斗争到浑身都沾了水,想去捞又怕它们挣扎的样子。
他带着一个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笑推开家门,道:“我回来了,鱼怎么样了……”
话没说完,迎面撞上一个实打实的拥抱。
洗发水的香气近在鼻尖,林钟身上带着微微的潮湿,手心温热地圈在腰后,让孟谨洲浑身都跟着烧起来。
林钟微微仰起下巴看他,声音里满是歉意:“你别说话,让我先说。”
“你把鱼怎么了?”孟谨洲有些失神地问。
“鱼很好,我不好。因为你生气了。”林钟攫住孟谨洲的视线,他干净的眼珠里只有孟谨洲的倒影,直愣得近乎坦诚,“我再也不会说那句话了。”
孟谨洲像是懵了,一时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他抱着收拾残局的心态奔回家,没打算翻前一晚的旧账,更没想到林钟会把这件小事摊开来讲。他早就掌握了一套自我开解的方法,林钟一个电话,一句需要他,就能让他彻底消气。
但心里的阴影是真实存在的。孟谨洲刻意遗忘,把那张纸条连同那天林钟说过的话都压在心底密不透风的地方。那个孤独寒冷的四月,直至今日想起来仍旧会后怕。
可如果真的能忘记,又何必这么努力呢。
道歉的话没有想象中难以开口,林钟咬了下嘴唇,干脆一鼓作气说完:“我昨天不是那个意思,那个项目很宝贵,如果是因为我而放弃,会有点可惜。我说算了,只是当时气氛不对,不想跟你争执。不小心勾起了你不好的回忆,对不起。”
“我可能没有诚实地对你说过,我也很后悔那样的分手方式,很不体面,也很伤人。可我那时候不成熟,能想到的办法太局限。但以后不会了,我不会因为别人的话动摇,也不会轻易放弃。我知道我的话或许没什么信服力,但你信我这一次,我以后一定、一直站在你同一边。昨天我也是这么和你爸爸说的。”
孟谨洲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喉结上下滚了滚,眼眶泛了红。他的目光牢牢锁在眼前这张十足诚意的脸上,停顿了许久。
腰间的手骤然收紧,孟谨洲像是卸力一般,肩膀塌下来,伏在林钟耳边,嗓音沙哑:“好。”
他用了极大的力气克制身体的战栗,说这一个字时面部肌肉都在颤抖。
“吓死我了。”孟谨洲轻声说。
林钟任他将重量压在自己身上,抬头够孟谨洲的目光,里面有泪光闪烁,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不让它掉下来,用温热的唇瓣覆在眼尾,郑重其事地强调:“孟谨洲,我收回以前的话。我爱你,请你也爱我。”
“以后你只要记得这句就够了。”
四肢百骸的血液重新流动起来,这一句不轻不重的告白抚平了孟谨洲所有的不安和害怕。他深吸一口气,认真吻了上去。
孟谨洲没哭过,至少没有在林钟面前哭过。
林钟头一次知道,原来理性沉稳的外壳下,内里也是脆弱的。孟谨洲能熬过无人陪伴的童年,独自在国外生活闯荡,是孟邦的朋友们口中独立自强的“别人家的孩子”。
在林钟面前,他也不过是一个害怕抛弃、害怕孤单的普通人。
咸湿的眼泪在彼此的舌尖碾过,林钟由他掌控着,越过玄关,陷入沙发里。
鲫鱼在水池中挣扎的声音在不远处时不时鞭挞一下,全被近在咫尺的强烈心跳覆盖了。
孟谨洲越吻越重,夺走了林钟全部的氧气。头顶的灯光照下来,眼里翻涌着的是林钟再熟悉不过的欲念。
解铃人尽职尽责,既能解心结,也能巧妙地解开别的。
旖旎的气氛扶摇直上,一条鲫鱼迟迟等不来最终的审判,终于忍无可忍地蹦到了地上,求个痛快的解脱。
这一动静,两人都听见了,孟谨洲充耳不闻。
“等等!”林钟无力地推了推孟谨洲的肩膀,却撬动不了半分。
“不等。”
“鱼,鱼……鱼!”林钟连喊三个“鱼”,借机换得一丝呼吸的空间。
他也像那条鱼一样,在沙发上也扭动挣扎起来,试图拉回孟谨洲的注意力:“鱼好像跳出去了!”
孟谨洲心里似火烧,停顿半晌,才把火苗平复下去,抬头给了林钟一个能把人生吞活剥的眼神,愤恨地咬牙:“我迟早被你的一惊一乍弄死。”
他站起身理了理衣服,进厨房的时候两条鱼还活着。林钟打开了水龙头在滴水,大约是注了氧的关系,它们脱离了奄奄一息的状态,甚至其中一条还有力气跳出水池。
孟谨洲把水龙头关上,挽起袖口,不耐地捞起地上的鱼,目光简直要洞穿鱼鳃:“我哪天身体要是废了,多半就是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