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的意思是?
林钟琢磨一秒,猛然反应过来,撇头看他:“你今天不走?”
“昨晚临时决定的,林老板还有档期吗?” 孟谨洲好整以暇地问道。
林钟嘴硬,实则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扬起:“下回提前一周申请。”
孟谨洲这回不请自来,忙坏了李女士。她没有提前收到风声去买菜,等林钟一通电话打来,才匆忙骑车去菜场,紧赶慢赶地捞到最后一条7两重的鲈鱼,紧接着风风火火地一路烧进厨房里,把林瑞喊进来一起帮忙。
“哎哟,这鱼实在是太小了。”她一面刮鱼鳞一面絮絮叨叨地对林瑞抱怨:“帮我算算,有几个菜了?”
“六个菜了,三荤三素。”林瑞觉得她实在是太大惊小怪了,看着手上逐渐消瘦的茭白,脑子都没转一下。
“哪有三个荤?”李女士手里停顿了下,自己在脑中过了一遍菜单,回头问林瑞,“你不会把芹菜炒肉丝也算进去了吧?那顶多是个半荤。”
林瑞专心给茭白减重,安抚道:“肯定够吃的,您别操心了,红烧鱼我保证一口也不碰。”
“没不让你动筷,”李女士麻利地处理完手里的鱼,转身又去翻柜子,“我再看看添个什么,泡点木耳,炒个鸡蛋?”
就这样火急火燎的一通忙活,总算赶在林钟他们到家之前整出了姹紫嫣红的一桌。李女士一边盛饭,一边念叨林钟:“你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呀,家里什么都没准备。”
孟谨洲帮着摆碗筷,笑着把话接过去:“阿姨,我都来这么多回了,不用把我当客人。”
“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都直说。”老林在一旁接茬,毫不避讳地提起话头,“都是一家人嘛。”
他口没遮拦,还没板上钉钉的事就放到台面上来说,李女士赶紧用口型制止。
老林给自己斟了杯酒,茅台的杯子小小一只,捏在手里晶莹剔透的。他非但不收敛,语气反而更自豪了:“都传开了,有什么不能提的。小洲你放心啊,我是很支持你们的。”
说完还嫌不够,抿一口后,又眉飞色舞地补充了一句:“我们全家都很欢迎你!”
“谢谢叔叔。”孟谨洲坦然一笑,搞得林钟都不好意思抬头看他。
林瑞一言不发,嘴角咧得比谁都贼。
吃过晚饭,林瑞破天荒地在李女士没有三请四邀的情况下主动刷起了锅,用力过猛,洗洁精的泡沫飞溅了一水池壁。
老林收拾了剩菜盘子,殷切地把人赶出去散步:“吃好饭不要窝在家里,你带小洲出去走走。晚上温度刚好,不冷不热的,吹吹风去。”
林钟有心想搭把手都不让。
明知大家都是想给他们自由的空间,可这刻意的作态反而让林钟不安,他把餐桌上的抹布拎回厨房,交给李女士,问:“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李女士有了两个得力帮手,自己都找不着活儿干,冲角落里一指:“散步的时候把这包垃圾带出去吧。”
林钟只好拎着垃圾袋出门了。
南城入了夜就回归了寂静的本色,周遭除了零星的几声鸟叫什么都没有,连辆卡车都见不着。林钟扔了垃圾就带着孟谨洲漫无目的地闲逛,他也不知道去哪好,小路四通八达的,大多延伸往邻居的家门口,不好叨扰。
“其实这边很少有人出来散步,晚上太黑,坐在家门口也能乘凉。”林钟边走边说。
孟谨洲笑笑:“所以我们是被赶出来的。”
林钟超前踢了枚小石子:“感觉他们有点用力过猛了,我都好尴尬。”
“现在我们往哪走?”孟谨洲问。
“带你随便逛逛吧,晚上的南城还挺不一样的。虽然没什么人气儿,但很安静。” 林钟指给他看尽头点着灯的三层楼房,“这条路走到底是李相南家,之前那辆车就是他家给的。他们家人很好,做的茶也不错。”
“哦,那辆二级残废的车。”孟谨洲淡淡道。
“别这么说,人家是好心,”林钟瞪他一眼,“他们家这些年帮了我们不少。”
“我知道,就偷偷吐槽一句,”孟谨洲耸耸肩,话音未落,李相南家门口就出现了个人,大约也是出来倒垃圾的,“还真是背地里不能说人家坏话,这就出来个人。那是谁?李相南的妈妈吗?”
“好像是,”眼见朝他们的方向过来了,林钟赶紧拉着孟谨洲往反方向走,用做贼似的语气低声道:“快快快,快走。”
“怎么了?你刚刚不还说他们家人很好吗。”孟谨洲不明所以,脚上动作却一步不落。
林钟打着噤声的手势,猫着腰小跑上另一条道才停下来。
他气都没喘匀,拍着胸口:“谁让你说人家坏话。”
孟谨洲瞪眼:“我说的那么小声,她不可能听见。”
林钟笑得特别没心没肺:“逗你的,不是因为这个。你以后有机会见过他妈妈就知道了,特别热情一人,要是刚刚被她发现,非得拉你进屋吃一盘水果,不吃完还不准走。
这样说好像还不够,林钟转了转眼珠,打比方道:“怎么跟你形容呢,大概就是路过一只狗,都要给它倒杯水的程度。”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头顶路灯洒下的光晕都汇聚到眼底,一闪一闪地跳动。
黑色的背景全都变得柔软起来,孟谨洲一瞬不动地看着他,上前一步,抬起手想要抚平林钟额前因跑动而散乱的发丝。
林钟乖巧地没躲,感觉指尖每划过一处都留下一串细细密密的痒。
接下来一个吻彻底让他噤了声。
孟谨洲的唇瓣只是轻轻在脸边带过,林钟的呼吸就乱了。他背过身,平静了下不受控的心跳,挠了挠脸,道:“换个方向走吧。”
这个点没有睡觉的人家还很多,林钟不敢乱走了。他沿着半明不暗的路灯往工厂拐,没多久就到了门口。
工厂正门前一左一右两盏灯年久失修,颇有点风烛残年的韵味,时不时闪烁几下,在林钟最喜欢的大石头上投下一片昏黄的暗影。
这块大石头不知什么来历,风吹雨打这么多年一直岿然不动,还在岁月的打磨下变得越发光滑了。林钟午休时就喜欢在上头坐着,看这体积,两人挤一挤也容得下。
孟谨洲坐上去之前在宝贝石头的表面摸了摸,大约是被太阳晒了一天的缘故,触手带温,平滑无比。
“它都被你坐平了。”孟谨洲调侃道。
林钟刚坐上来,对于有限的空间还不太适应,闻言板着脸用脚尖踢他的小腿:“你下去。”
林钟是真生气还是耍赖,孟谨洲一眼就能分辨得出,于是对他的命令无动于衷。
不仅如此,没过几秒,他便得寸进尺地挪近几寸,整个胳膊都贴上了林钟的,目光狡黠,语气却轻快又无辜:“我靠你近一点,不然就要被你挤掉下去了。”
身体的热度一丝不落地传来,呼吸交错间,林钟心道这石头还是小了点。
夜风习习,将白日的闷热尽数吹散。他们并排坐在石头上,头顶星星明灭不断,猜明日还是个好天气。
远处传来的声音,不知来自是青蛙还是秋蝉,兹啦兹啦的,朦朦胧胧,听不太真切。几处隐约可见的灯火也开始逐个熄灭。
周遭又暗几分后,林钟说:“我今早接了个电话,王叔打来的。”
“王叔是谁?”
“以前合作方的小领导,我爷爷还在的时候,他每年都带人来这收茶。不过后来我们合同作废了,他就变成了催债的那个。”说起往事,林钟语气淡淡,“他人不坏,也是没办法。今天大概是听说比赛快开始了,打电话来问我准备的怎么样,有没有信心。”
以往林钟不会说这样的话,成败都拿得起放得下,可事关茶厂,事关家族声誉,临近比赛开场,还是不免生出了胆怯。
他在家人面前表现得不折不挠,自信不疑,实则也有些忐忑。
“有信心吗?”孟谨洲鼓励地捏了捏他的手,被风吹得有点凉。
“原本信心挺足的,今天一看台下那阵仗,又有点没底气了。那么多参赛者,选出几家优秀的不难。”林钟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可我只要最好的。”孟谨洲看他,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不管是茶,还是人。”孟谨洲收拢了手指,一词一顿地重复,“我都只要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