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黑夜在四处蔓延,将属于林钟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卧室床头的台灯是上个月买的,晚饭后洗好的盘子在厨房的架子上晾干,长袖睡衣在阳台上迎风鼓动。
每一处都是他们共同生活过的痕迹。
林钟在客厅站了很久,最终带走了一只马克杯。
他第一次到孟谨洲家用的就是这只杯子,从头到尾也只给他用过。
拉开家门的瞬间,他连头也不敢回,几乎是逃出了这间房子。
餐厅上至留了一张字条:很抱歉给了你一段糟糕的恋爱,我不值得你的爱,恨我就行,忘记我也可以。
他把原本彼此答应要写进毕业论文前言里的话提前说出来:谢谢这半年的陪伴,祝你以后一切都好。
公寓隐没在沉默的夜色里,靠街边的路灯晕出一点轮廓。林钟站在远处抬了头,雨水模糊了视线,却还能看到孟谨洲家窗口泛出的光。
告白时仓促,没想到收场也如此狼狈。
他拍了一张照,没再停留。
或许要不了十分钟,孟谨洲就会发现他走了。他知道孟谨洲一定会给他打电话,会到处找。所以他不能离公寓太近。
轮子在不平整的路面上滚过,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灯光昏聩,林钟拖着长长的身影,显得格外消瘦憔悴,像淋了雨的芦苇。
他走了无数条马路,身上被雨浇透了,看见路对面开着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麦当劳。
大约是走得实在太远,这地方他好像从没来过。
但不重要,反正天一亮,他就走了。
林钟找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热可可。店员看他冷得直发抖,一幅狼狈不堪的模样,贴心地问他是不是很冷。
林钟眼睛里涨满了血丝,疲惫地一笑,说伦敦的春天也太冷了。
店员也回应他一个微笑,说是啊,今年春天太反常了,等攒了钱就去温暖的海边度假。
林钟不好意思在陌生人面前哭,等店员走开,看着窗外,泪水又蜿蜒流淌了满脸。
他以为自己流了一晚上的泪,早该哭不出来了。可见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无尽的,眼泪也是无穷无尽的。
手机贴着桌面震动,是孟谨洲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来。林钟把他所有的通讯方式都拉进黑名单,痛苦地靠在玻璃上紧闭着双眼,心里默念了几百遍对不起。
面对你的时候,我说不出口。
面对家人,我也同样说不出口。
是我退缩了,所以千万别原谅我这种怯懦的人。
空调的暖风打在身上,他一点温暖也感受不到。
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坐了一晚,或许也有眯着过一会,但始终很清醒。天色在他眼前由暗至明,太阳缓缓升起,终于迎来新的一天。
一束微弱的晨光照进来,林钟打了个寒战。
衣物半干不湿地贴在身上,他借厕所洗了把脸,拉起行李箱,去了机场。
坐在机场大厅里,周围皆是步履匆匆的旅客,他忽然觉得这一切只是一场梦,他只是要坐上回家的班机而已,一切都还是好的。
他把航班的截图发给李女士,告诉她‘妈我今天就到家’。
可他才打出一个‘m’,键盘就跳出了孟谨洲的名字。
泪水又不自觉地涌了出来,一滴、两滴,砸在屏幕上。
他忍了一晚上,刻意不去想孟谨洲,不想他是怎样度过这一晚的。买完蛋糕到家时,看见屋里空无一人,该是怎样的难受。
林钟从把行李箱从公寓拖出来的那一刻就决定不留余地。
可现在“孟谨洲”三个字又出现在屏幕上,心脏骤然收紧,绞痛得他几乎要昏过去。
要不是周围有那么多人,他此刻想大哭一场。
他失焦地望着头顶的排灯,灯光明亮刺眼,直视久了让人眼花,仿佛下一秒就会砸下来。
邻座的人好心递来一包纸巾,额外一张单独塞进他手里。林钟低头一看,纸巾上黑色的墨迹几笔勾勒出个简单的笑脸,写着:Today is a sunny day. Be happy.
林钟转头看她,那位女士并不说话,只是冲他微笑,随后指了指窗外。
连着乌云密布几天,离开前竟然放晴了。阳光破云而出,倾洒而下。
她说,太阳照常升起,一切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