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喜欢就好。”孟谨洲说。
李老的高兴都写在脸上,一个个翻看完,问林钟:“我去把这些收起来。你来泡茶?”
“当然,老师也很久没喝我泡的茶了,您再指点指点。”林钟笑着说。
品茶遵循从淡到浓的过程,在白茶这就是由年份短的到年份长的。孟谨洲胃不好,林钟自行跳过了新茶,直接从甘甜爽口的五年陈白牡丹讲起。
他拿着茶刀撬开白茶饼,刀刃锋利,茶叶随之发出碎裂的声响。
孟谨洲下意识出声提醒:“当心手。”
李老在他身边落座,出言宽慰:“不用担心他,要是这都能伤着,就枉做我的徒弟了。”
孟谨洲闻言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睛却还盯着没有松懈。
林钟的衣服是专门为这场景适配的,举手投足有着出尘的清净感。孟谨洲许久没见他这样,从前也没搭过专业的穿着,坐在对面,眼神就没移开过。
林钟不受干扰,温杯、置茶、注水、出汤、分茶,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这样的姿态不该用柔美形容,尽管这个动作是轻柔的,但他坐得端正,手腕有劲,无形中透着力度,只是被控制得恰到好处。
“漂亮吧。”李老最先抿了一口,评价这一整套功夫。
“漂亮。”孟谨洲由衷地说,既夸人也夸茶。
泡茶手势赏心悦目,茶汤丰盈饱满,蜜韵在舌尖萦绕,这样完美的口感,需要原料和技术的完美融合,缺一不可。
林钟浅尝一口,自己也挺满意:“是老师教得好。”
“拍马屁。”李老嘿嘿笑着,别提多自豪。
林钟从这盏茶讲起,从品尝到分析探讨市场的反馈情况,再到受众年龄段如何,几乎毫无保留地分享,说的全是实打实的经验。
孟谨洲听得认真,不知不觉就喝了不少。
他发现林钟并非不懂经营诀窍,相反还了解得很透。
这三年林钟事无巨细地把控全局,对每个环节都了如指掌,无奈实在是被打压得太厉害,找不到翻身的机会,才陷在恶性循环里难以出头。
李老旁听许久,对自己的得意门生甚是赞许。他平时没有可炫耀的对象,喝着喝着就跟孟谨洲聊了起来。
“你别看林钟现在这么厉害,也是从小练出来的。十岁的时候,他还没窜个子,人矮手也小,连盖碗都拿不住,手烫得一个劲儿发抖,一壶茶能全抖到杯子外面去。当时手上起个了大泡,换作别的孩子可能当场就哭了,他愣是把一包泪水含在眼眶里,一滴也没滴下来。等水泡消下去,又来我这练习。后来慢慢的技术娴熟了,才稳了。”
还是有不稳的时候,三年前我就见过一次。孟谨洲在心里反驳。
他的目光温柔如水,打量林钟的指尖,又描摹到脸上。
林钟感应般抬起头,视线相对时,也想起了旧事。手腕几乎下意识地一抖,注入的水流微不可查地偏移了几毫米,又很快正回去,没叫李老发现。
“现在你让他失误一次都难咯。”李老沉浸在故事里,“有一回招待领导,那盖碗材质特殊,壁薄,导热性又好,摸上去就跟摸开水差不多。他愣是不动声色地操作完,一点没叫人看出端倪来。我也是等他回去才知道,右手的指头早就红得不像样,一点热的东西都碰不得了。”
讲完故事,李老起身去厕所:“喝不动了,你们接着喝。”
林钟仍有些心虚,不再给孟谨洲添茶了:“你也别喝了吧,茶喝多了也会醉。”
孟谨洲“嗯”一声,灌了一肚子茶水,又饿又饱。
林钟找来一碟干果,示意他吃一点:“有哪样你特别喜欢吗?可以问老师讨一点带回去。”
“都挺甜的。”
泡茶的门道深,门外汉一般看不出。林钟泡茶时的水流不快不慢,看似没有改变手法,其实对待不同品种的茶,力道和角度都略有不同,用的都是巧劲。
经他手冲泡出的茶汤,婉转圆满,干净利落,是孟谨洲这些年都没再尝过的好滋味。
他以往对茶叶百般挑剔,除红茶外一概不喝,认为商务茶馆里的茶不是欠缺点厚度,就是苦了,没有一个能和记忆中的滋味重合。
品质或许确有参差,最关键的症结却在于泡茶的人。
“我还以为只有金骏眉甜,没想到白茶也能这么好喝。” 孟谨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