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升高,到处都鸟语花香的。孟谨洲慢悠悠地下楼,林钟已经去厂里了,跟李女士留了话,说半小时就回来。
他也得亏还有个厂可去,不然这火一时三刻都降不下去。
孟谨洲少了耍心机的对象,闲来无事,绕着这栋只待了几晚的房子踱步。
上次来他没注意,门外摆着一排塑料花盆。林钟定期打理施肥,经雨水一滋润都抽条了,深绿色的老叶上冒出嫩绿的新叶,孟谨洲挨个看过去,隐隐约约瞧见几个待放的花苞。
林钟找借口去工厂转了一圈,小工们井井有条地在拣茶叶,不用他插手。待平复完心情,回家门口一看,孟谨洲手里端着玻璃杯,坐在小板凳上晒太阳。
他不是有心模仿老大爷,却因为凳子太低佝偻着背,捧热茶的样子也显得滑稽。可即便环境朴素成这样,也只能说是四成像,孟谨洲外貌出挑,随意往那一坐,都像是张生活大片。
“怎么不进去?”林钟顺手捡起喷壶给植物洒水,定睛一看,叶片上都挂着晶莹的水滴,又问,“你帮我浇水了?”
“嗯,”孟谨洲被这太阳晒得舒服,声音都懒洋洋的,“正好闲着。”
“是不是在我家待的不自在?”林钟没再邀他起身进屋,从墙角找出一把塑料椅子,坐到孟谨洲旁边。
孟谨洲低头看了一眼杯子,笑着摇摇头:“是阿姨太热情了,我坐在沙发上她总要分心来照顾我,一会拿水果,一会又问要不要看电视,把我当三岁小孩儿。”
“她就是这样,不过也是因为喜欢你,换别人不一定有这么好的待遇。”林钟说着指指杯底,茶叶铺了满满一层,朵朵芽头都绽得漂亮立体。
“这是叔叔给泡的茶。”孟谨洲说。
林钟很意外,唏嘘道:“真大方,这几年我想看我爸一回好脸色都难,你来他倒是欢迎。我弟更别说了,明眼人都看得出对你多热情。”
阳光刺眼,孟谨洲眯了眯眼睛:“你呢?”
“我也欢迎。”
“那你还躲我?”
“我没躲。”林钟狡辩。
“好端端又跑工厂去做什么?”
“我那是因为……”
孟谨洲毫不相让:“因为什么?”
“因为工厂真的有事要忙。”林钟败下阵来。
孟谨洲被这段没营养的对话逗笑了。
太阳慢慢地攀高,在水泥地拉出两道斜影,被风吹乱的发丝也映得一清二楚。林钟躲厨房飘出的油烟味,轻轻拉了一下椅子,影子撞在一起,稍一歪头就好像搭在身边人的肩上。
下午天气更热,饭后林钟回了趟房间,把微微沁出汗的T恤换了,改穿一套偏中式的棉麻长褂,与孟谨洲出去串门。
头顶太阳有些毒,孟谨洲眼睛都只能半睁着,问:“穿成这样是要去哪?”
“去李老师家喝茶。” 浅色盘扣的设计衬得林钟温文尔雅,他慢声道,“南城的环境气候很适合白茶茶树的生长,种植的农户不少,市场接受度也很高。你要想打造南城的地域品牌,将来势必会加这个品类。我家以前是有的,近两年没做。老师家里品种全,我借他的地盘给你系统地讲讲。”
“是从小教你的那位老师?”孟谨洲追着林钟飘扬的衣角问道。
“嗯,他很厉害的,” 林钟带着他在小道里穿梭,这附近没有路标,也不知是靠什么记的路,七拐八拐地就在一座小房子前停了脚,“前些年还有人扛着摄像机来采访他,只不过现在年纪大了,很少做茶了。”
李半山年过古稀,是这片有名的师傅,林钟从小喝百家茶,最服的就是他的手艺。他不重名利,只图自由自在,林钟还不到人家大腿那么高时就缠着家里人带他登门,撒泼打滚地要拜师。李老架不住小孩子的执拗,又见他有天赋,便收了徒。
茶厂最难的那段日子,半隐退的李老为林钟重新出山,帮了不少忙。林钟记挂着这份恩情,时常会过来探望。
这次提前打了招呼,李老午饭过后就坐在门口等了。白色褂杉配上阔腿的麻料长裤,素净的剪裁别有味道,一眼便知是亲师徒。他胸前还多一根褐色皮绳,串着枚浅碧色的玉石,微一弯腰便荡下来。
孟谨洲上前握手,恭敬地叫声:“李老师。”
“进来坐。”李老客气地应一声,引他们到茶桌前入座。
林钟自然不会空手,帆布袋在肩膀上挂了一路,摘下来给李老展示里头的东西——是韩兴先前寄来的稀罕茶样,他选了几份拿来借花献佛:“老师,这是孟谨洲给您带的。”
“谢谢,有心了。”李老平日最喜欢收集这些,对林钟手里的几泡茶颇感兴趣,抬头看了孟谨洲一眼,“从哪弄到的?”
林钟替他做了回好人,孟谨洲对这句“用心”受之有愧,顺势道:“我不懂茶,都是从别人手里淘来的,送给懂得欣赏的人才能发挥价值。”
“哎真会说话,太谦虚了,”李老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拿出一个金灿灿的包装仔细端详,越看越喜欢,“这可都是绝版货,不好买。像这一款,是一位非遗师傅的收官作品。他当时做完这一批就退休了,市面上价格炒得太高,我没跟着收,后来就买不着了。一时半会可舍不得喝,要等挑个好日子慢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