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索性用力一撑,将风衣丢进后座,回身时头不可避免地撞上了同样准备起身的孟谨洲,他一头扎进结实的胸膛,咚的一声响。随后像个兔子似的又惊得弹跳起来,头顶再次撞到车顶,又是嘭一声。
本来还有点尴尬,这一系列操作下来,画风突然变得滑稽。
林钟落座回去,两只手捂着头,一只遮着撞到的鼻子,一只抱着头顶。
孟谨洲看着实在好笑:“疼吗?”
“疼啊,”林钟微转过头,龇牙咧嘴地抱怨,“没事你健什么身。”
硬的跟什么似的。
孟谨洲怔了下,闻言笑得更欢了:“就这会儿功夫你还体会了一把?”
林钟顿时哑火,他怎么第一反应是这啊。
真是嫌不够丢人的。
哑口无言的样子更好笑了,孟谨洲笑不够,被林钟狠狠瞪了一眼才停下来。心情被这么个小插曲逗得愉悦多了,窗外的雨都变得不那么烦人。
“冷不冷?”孟谨洲问。
林钟不冷了,甚至觉得很热。
“我的外套给你披着吧。”孟谨洲又说。
西服是羊毛材质的,用餐巾纸掖干表面的水分就行了。
“没关系,”林钟双手放下来,搓了搓胳膊,摇头拒绝了好意,“车里有暖气的。”
刚拉近一点的距离又恢复到之前刻意保持的冷淡,孟谨洲上扬起来的嘴角压了回去,伸手去调试空调温度,给自己找台阶:“也是,把空调打高一点好了。”
孟谨洲去捣鼓空调,温度搁到二十四度,林钟导了航就出发了。
可直到车开出去两公里了都不见有热风出来。
孟谨洲觉得奇怪,回完手机的消息,就偏头去调,看是哪里出了问题。
林钟也感觉到了。方才的热度已经褪下去,手边一直不见有暖风吹过来,等了这会儿功夫胳膊都凉飕飕的了。本来看着前方,趁红绿灯的功夫也探出手指来,点在中央屏幕。
孟谨洲的手还在那到处按,林钟的手指皮肤就贴了上去。轻轻碰到的一瞬间,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手背的触感还好么?”孟谨洲说,“我试过了,冷风热风都打不了。”
林钟知道他还在调侃健身那件事,缩回手指,蜷掌附到嘴边咳一声,假装若无其事道:“空调可能坏了,开座椅加热吧。”
这车外观破旧也就算了,其他方面也这么破败,孟谨洲靠回原位,实在忍不住问:“这车什么来路?坏成这样也不换。”
“邻居淘汰的二手,反正这样也能用。”林钟一笔带过,不解释太多。
看来郑向东确实没有胡说,林钟家经济上遇到了困难。孟谨洲皱了皱眉,措辞再三,还是想了解一下情况,问他:“你家茶厂现在大概是什么情况,能说说吗?”
“其实也没什么,”红灯切换绿灯,林钟一脚踏上油门,轻舒一口气,“就跟郑向东说的差不多,我们家确实是破产了。”
他平静地叙述,早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是出什么事了?”孟谨洲试探着问。
林钟把郑向东做的那些事儿简单概括了一下,又简单陈述了一下目前的条件。
“以前我们家茶厂是有固定的合作商的,每年都会来收购,一买就是大几百斤,其余的散茶我们再自己慢慢卖,收入算是比较稳定。后来有一回我爷爷脑梗住院,大家忙着照顾他,厂里没人管。郑向东就买通了关系,让对方找理由拒收了我家的茶叶,还按照合同让我们支付赔偿金。大批的货砸在手里,最后只能低价贱卖出去,亏损了很大一笔。”
“要赔多少?”孟谨洲问。
林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继续说道:“合同里写明违约金是货款的三倍。加上工人的工资,ICU的医药费……是很夸张的一笔数字。”
孟谨洲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绷直了嘴角,一言不发。
他很想问问爷爷是哪一年离世的,跟他们的分手有没有关系。
但他问了别的:“还清了吗?”
“还没有,茶厂抵押了,还有七个月的时间。之前跟你说,这次比赛机会对我们家很重要,是真的重要,没骗你。”他语气平平,甚至自嘲地弯了嘴角,眼底却没有笑模样,只有幽深的黑,望不见真的情绪。
汽车拐了个弯儿,视野里出现了一批统一开发的别墅区,跟市里的小区没两样,旧房屋被一个马路隔开,都甩在身后。
林钟开上高架,别墅区也很快消失不见,眼前又是成片的老房子。他不用转头都知道孟谨洲在看着他,继续道:“家里原先在市里买的新房已经卖了,都住在乡下。隔壁还有一栋自建的老房子,卖不掉就一直留着。不过也刚好,你这两天可以住那儿,我妈定期会打扫,很干净。”
“幸好你打了电话,”孟谨洲说,“郑向东这事我是真不知情。”
“这不是解决了吗,”林钟淡淡地笑了一下,还有心思开玩笑:“你别紧张,我不会借着现在的关系让你帮我舞弊的。”
闻言孟谨洲也笑了笑,他本来还担心林钟不愿意提,没想到抗压能力比他想象的强多了。
对话结束,车里只剩下导航的声音,林钟跟着女声的指示下高架,左拐,右拐,孟谨洲专心看两旁的景色。
路旁的灌木丛整齐地铺着,一直蜿蜒到山上,拌在轻薄的雾气里若隐若现。林钟开车很专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遇到不平整的土路,就缓慢减速,避免颠簸。
他看上去很镇定,其实心里很忐忑。两个人太久没见了,现下又成了这样的关系,心里建设都来不及做就被推着往前走了。
导航的道路好歹有终点,他们这段关系又会开到哪里呢,孟谨洲什么时候会下车?
这些问题在头脑中环绕却得不到答案。
可现在也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解决。
就这样断断续续的开了一路,轮胎绊过路边的石头,车子上下轻晃了一下,林钟终于开口:“拐过这个路口就到了。”
孟谨洲从手机屏幕上回过神,车已经开进了一片居住区,不似刚才此起彼伏的梯田和山脉,这里更像是被绿意环绕的世外桃源。
林钟家的房子平平无奇,建筑风格与旁边的都很统一,灰色的顶上铺了红色的瓦片装饰。唯一好认的点就是,相邻的两幢几乎是轴对称般相仿,大概就是林钟说的卖不掉的老房子。
果然,林钟把车停在房屋前面的空地上,熄了火。
林钟解开安全带,看孟谨洲对镜正了正外套,下车前,再次叮嘱道:“什么都别提,别说漏嘴了。”
“到底不能说什么?”孟谨洲看他紧张的样子,起了逗弄的心思。
“今天,所有,全部——”林钟连着蹦出三个词,再三强调。
好端端报名参赛去的,回来时拐了个主办方是什么意思。
“哦,”孟谨洲点点头,算是知道,“以前的呢?”
“......”
林钟再次被堵得没话说。这人存心逗他呢是吧。
好在孟谨洲没继续深入这个话题,顷刻间眉眼就恢复了正经的神色:“还真当我是来见家长的?茶叶项目是公司今年的投资重点,你家不是报名了,我来实地考察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