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坐到座位上才觉得脚踝处隐隐作痛，她扶着桌沿往下看去，昏暗的光线下脚踝处有小片明显擦伤，破皮处渗出些血沫，流了几滴到袜子上。

这节课她难得听课走神了，长时间的神经紧绷让她烦躁到了极点。

她心里很清楚，流言不管有多难听，只要不在意，它就伤不了人。可是凭什么呢？她从未伤害过任何人。她只想在无人关注的角落，安安静静地度过这三年，早点离开家。她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她内心慢慢升腾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委屈。

所以放学路上，她回头看到几步之遥的沈墨，心底火气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见她回头，沈墨懵了一下，随即开心起来，以为她终于肯和他说话了。可细看她的眼睛，却满是敌意，说出来的话更是让人难堪。

“你能不能不要每天等我，也别跟着我。”

“对不起！” 回想到最近的流言，沈墨慌忙道歉。

看着他受伤的眼神，苏芷心里也不好受，她知道他无辜，只是她厌倦他这种善良，更厌恶他这副拯救者的姿态。

苏芷实在不想和他有过多牵扯，于是硬了硬心肠，继续说：“沈墨，你不要自以为是，我不需要你为我出头，我只希望你以后离我远点，就当是帮我了。”

苏芷说完，见沈墨愣在原地，只当他明白了，便大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正走到家附近那座小桥时，胳膊的袖子突然被拽住，苏芷意外沈墨竟还跟在后面，但很快又意识到他们走的是同一条回家的路。

苏芷看了一眼他抓住衣角的手，沈墨讪讪地收回手，几乎是用乞求的语气开口：“苏芷，我们谈谈？” 却又有种不容拒绝的坚定。

苏芷将眼神转到他脸上，看见他眼角微微泛红。她心里一颤，霎时一丝负罪感涌上心头。

“好，你说！”

“对不起！不仅是因为最近的事，还有当年，当年不辞而别，对不起！” 沈墨声音越说越小，低下头，似乎少了些必要的底气。

“不怪你了，我早就不怪你了，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我甚至都不记得我生命中出现过你这个人。” 苏芷用尽可能平静柔和的语气试图让他相信，她是真的不怪他了。

事实上她并未说谎，当初她确实难过了一阵子，怨他是个不告而别的叛徒，但后来她渐渐长大，也明白他那时不过是个小孩子，很多事他做不了主，她能够理解。只是如今她没时间没精力去玩儿什么故友重逢的戏码。

听她这么说，沈墨心情复杂，按下心底的失落，他急于修复关系。

“苏芷，那我们能不能回到从前，像从前那样相处。”

“我不想！沈墨，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现在，我不需要朋友。”

苏芷看着他眼底的光一点一点暗淡下去，想来他是清楚她的意思了。她的心像是得到了解脱。这段时间因他产生的慌乱、憎恨、难过、愧疚等诸多情绪就此为止，对于这场谈话，她很满意。

这天夜里，沈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小时候，他们是最好的玩伴，亲如手足。

在汉城的这些年，他有了新伙伴，但他时常会想起苏芷，想起幼时总跟在他身后的她，想起他们一起在后山的时光。这次回来，他想着要和她解释清楚自己当时的身不由己，好好向她道歉，她会原谅他，然后他们能回到从前。他有个叫陈默的好兄弟，性格和她很相似，如果她感兴趣，以后有机会他会介绍他们认识。

可回来后在教室看到她的第一眼，一切都变了。

那一刹，他又心疼，又后悔。

她眼神麻木而疲惫，似藏着深深的痛楚。看向他的那一眼，没有意外与惊喜，分明已认出他，却是全然陌生的态度，像是看了眼擦肩而过的路人，内心毫无起伏。

苏芷从小就很独立，他心里清楚，如果他愿意，哪怕只是初中，他也能靠自己回来看看她，可是他没有。

后来他回来后一直试图修复关系，他想她一开始不理他不要紧，他们以后还有很长时间。

就像小时候惹她生气后，只要他道歉态度诚恳些，他们总能和好如初。

可现在，她厌恶他了，那样排斥的眼神，做不了假。他那么珍惜的过往，就这么被她轻描淡写地一笔勾销了。想到这，他心脏开始一抽一抽地疼。

第二天上课，沈墨始终难以集中精力，孙杰走后，他坐到了苏芷的正后方。

他不时会走神，盯着苏芷的后脑勺发呆，她的发丝柔软流畅，披在肩上呈现出优美的弧度。秋风带着几丝清凉从窗户的缝隙吹进来，他鬼使神差地放下笔，慢慢将手伸到她桌沿附近。

几缕发丝被风吹扬起来，落在他掌心，轻柔缠绵。这触感将他的心搅得七上八下，一抹绯红从脖子悄悄爬上耳尖。

沈墨喉结上下滚动，一怔，像是被自己吓了一跳，随即如被烫到般收回手。

他回想起前段时间孙杰的那句话。“你喜欢她？”

那时候他不知道。只觉得孙杰的话是一种玷污，对自己也是对她。

后来孙杰对苏芷的一系列示好举动，让他心中没来由地又愤怒又酸楚。那次孙杰出格的举动更是让他恨不能当场拧断他的脖子。

他也确实狠狠地暴揍了对方一顿，只是没想到事情最后会闹得那么大。他后悔了，本应私下解决，因为看她受流言困扰，他比她更难受。

而今他彻底明白了这酸楚的由来。再见她的第一眼，是心痛，也是心动，是忍不住想要靠近的欣喜，也是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的心境。

他耳尖那抹还未消退的绯红，是再明白不过的少年心事。

今天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等苏芷。

放学也没有拒绝同学一起打篮球的邀请，直到很晚才回家。

沈墨并非因她的话生气，他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她。让他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像往常那样走在她身后，他做不到。

他怕惹她更加厌烦，或再说出什么无法挽回的话将他推远，他害怕极了。

他想就让他们彼此冷静一段时间，时间还长，他总能找到办法破开她的心结。

然而第三天，沈墨并未在学校看到苏芷。他以为她请假了，心里还担心她是不是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