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确实已经足够努力了。
早上在学校接到明美姐姐的告别电话,震悚和茫然从脚趾向上蔓延全身,但与之同样强烈的,她也感觉到一种,蓄势待发的刀斧终于劈下的尘埃落定感,一种恐惧结束了,新的恐慌又诞生了。
她想要做点什么。
但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恍惚间她就已经离开了学校,在大街上漫无目地奔跑。直到电话反复响起,才让她从只有光影变幻的扭曲世界脱离。
“你去哪里了!为什么突然跑出去?”电话对面的人语气危险。
“前辈,前辈,呼。”刚刚奔跑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一停下来,剧烈运动导致的不适感,争先恐后啃咬着葵的全身,她有些支撑不住,弓着腰双手撑在膝上喘气。
对面显然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张嘴想要暴粗口,但又好像顾虑着什么,发了一个头声便戛然而止。
葵稍稍喘匀了气,抬起头,面前赫然是米花百货大楼,她飞快转变话头,将刚刚还没说完的借口补全。
“前辈,拜托我,去,买些社团需要的东西,急用。”葵声音颤抖,带着些许喘息。
葵依照自己的借口,迈步走入眼前的大厦,耳中还充斥着恼人苍蝇的嗡嗡声:“买个东西跑那么远,能不能不要到处乱跑,还得让我们跟上去……”
葵第一次还未等对方说完,烦躁地直接挂断了电话。
焦虑感还在撕咬着她,由于无能为力生起的自我厌弃感拖着她下坠,下坠。
她能做什么?她连自由行动的能力都没有,况且哪怕她能够去她所猜到的琴酒和明美姐的约定之地,她又有什么能力阻止琴酒,她只能给明美姐和父亲带来麻烦而已。
她能求助谁?警察?她至今还记得她被那个语气温柔的警官先生送到琴酒那里时,仿佛在天堂门口被拖入地狱的绝望。
忽然,她的余光捕捉到一个熟悉的东西一闪而过。转瞬即逝,却足以让她的心跳陡然加快。她下意识地迈开步子,悄然跟了上去,目光紧紧锁定它,认真将它和记忆中的样子进行比对。
那是一个手机吊坠,它,或者说,它所代表的人,承载了葵进入组织后感受到的第一份温暖。
大概八年前,父亲和组织有些龃龉,或者说组织可能觉得父亲不够顺从,突然加强了对于葵的管理。
那段时间,组织没几天就会派一个信得过的代号成员来监视葵,并且并且与以往相比,监视的范围也大幅收缩,代号成员总是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葵的几步外。
与其说是对一个刚踏入初中校园的孩子的监视,不如说组织的行径更似一种恫吓。派性格各异但同样的凶残的代号成员走马观花似的出现在一个孩子面前,尽管组织规定在监视期间不得造成身体伤害,但恐吓、谩骂、精神折磨,一个才初中,并且一直生活在阳光下的孩子面对组织成员还是太过脆弱了。
葵整日处于惶惶中,害怕代号成员在学校还要寸步不离,她不敢提出继续去上学,只能请病假。害怕组织成员会闲她多事,压根就不敢主动出门。除了有的代号成员会带她做不太危险的任务,其它时间她整日关在家里。
每当夜幕落下,她都蜷缩着坐在床上,背抵在墙上,手中默默握着剪刀,眼睛死死盯着卧室门口直到支撑不住,恐惧的灰色阴影吞噬了她。
直到在她的麻木中,她的“保护人”再度更换了,这种更换早已发生了不知道多少次,这意味着未知的脾气,未知的态度,意味着葵需要更加小心翼翼。
葵不安地躲在卧室里,听着客厅中两个“保护人”三言两语的交接,妄图揣测下一任“保护人”的性格。
好像是个话很少的人,地位好像很高,至少前面那个“保护人”很怕她,她是代替琴酒来的。葵在心里默默判断,还不确定自己该不该感到高兴。
葵很怕琴酒——这个一手缔造了她现今处境的名义监护人,但琴酒好歹情绪稳定绝不会伤害她,并且轮到琴酒的时候一般会是伏特加来照顾她,伏特加就显得和蔼多了。琴酒权限高,又很自信,如果是琴酒来“保护”,葵可以正常上学,甚至可能一轮看护期都看不到琴酒的人影。
"哐——"关门声响起,看来是完成了交接,但外面的人并没有打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