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拔得科举头筹,又敢于此时在小皇帝面前当刀使,递投名状的人......
权利才是其真正渴求的。
至于劳什子青梅竹马的情谊......
或许会因此犹豫一二,但若说左右思绪,大抵是不可能的。
“你若是与太后所想一致,便不必再提了。”
“大人——”桑晏还想再劝,却骤然听见胡祁闻转了话茬,问起另一件事,“之前要你寻得神医,可有苗头了?”
猛地说起这事,桑晏沉默一瞬,也只好将心头那些想法暂时压下,恭敬垂首,“属下按照您的吩咐,探查到一人,名唤桑冀庭。”
“他年级虽轻,却是医圣屈谷的关门弟子。”桑晏继续道:“属下按照您的吩咐,暗地里试了他几回,这小子确实是有真功夫在的。只是三次之后......对方起了几丝戒备心,属下便不好再继续了。”
胡祁闻听着,眉梢微挑,“桑冀庭?姓桑?”
他忽地意识到什么,眉宇间隐藏的愁绪淡去一二,“光明正大用这个名字,而不是和他的师傅姓屈?”
桑姓并不多见,除去苏州桑家经商颇具盛名,便是些七拐八绕的小族,自是算不上的。
世上......当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吗?
桑晏在来时便已消化掉这个消息,这会儿见上首的人意动,赶忙见缝插针提起方才的话题,“大人,属下已经探查清楚了,这桑冀庭,与程岐那青梅还真是有些渊源在的。”
他吐出的声调带了几丝旖旎的色彩,“听说......是有救命之恩。”
桑晏话里的指向与暗示昭然若揭,胡祁闻思及幼子,几息后,到底还是应下了对方的话茬,许可道:“你想引人到郊外?”
桑晏不敢托大,默默垂下眼,“贱内前几日与那小妮子见过一面,涉及她故去的父亲,对方不可能不好奇的。”
再怎么有些心思,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就算真的直觉到有危险,八成也是会去的。
“桑家的产业倒是做的尚可。”胡祁闻捕捉到桑晏脸上一闪而过的贪婪,语气淡淡,“除掉她,的确是能省下许多事。”
这话,桑晏是不敢接的。
方才对上那一眼,他心底莫名觉得上首的人大约是早就猜到他心中所求了。
既如此,倒不如就直接些开口,磨磨唧唧地藏着掩着,也是无用功。
想到对方素来的做派,他深深鞠了一躬,“此事,属下定会竭力办好。”
“力求......”
“干干净净。”
......
庭院内,喧嚣渐远,掠过几丝风。
八月底,夜间有些凉。
程岐站在灯火阑珊处,俊美脸庞大半隐没在昏暗中,一袭白衣,衬得唇瓣血色淡淡,苍白得紧。
地上的断箭被皆数踩碎,前来刺杀的人也已经被全部处理,如今,门扉内外一派诡谲的平静。
他盯了许久,好半晌才再度起身向前。
书房内,一片狼藉。
桌岸上的秀金山水摆件早就在方才的混乱中被射穿,织金纱屏被箭头的锋利扯出一大片,杂乱地散落在地毯上。
砚台里的墨与地毯上半干的血迹混合着,散发出一阵奇怪的味道,
程岐俯下身,拾起桌边要掉不掉的笔,兀自蘸了几下,接着拿出怀里的奏章,心无旁骛继续书写起来。
笔尖划出的长长一条墨痕,很快便被新的字覆盖住,红黑的字体,带着几丝血的味道。
男人鼻尖微动,下一刻,鼻腔内便被一阵血腥气所盈满。
窗棂严合,那股奇怪的味道似乎更浓了些。
但下一瞬,却又被几缕淡淡的花香所融。
程岐轻嗅片刻,接着才像是反应过来一般,带着薄茧的手一点点往下,从怀中轻轻掏出了那只发簪。
那支,他本打算随信笺一起寄出的簪子。
上好的玉簪,与他腰间挂着的暖玉是同一材质,配上丝丝鎏金点缀,足以见得其中用心。
几盏灯烛下,伴着微弱的月光,本来近乎于无的栀子花香,此刻,被它的主人一拿,便再度沾染上了几丝经年累月的相同气味。
不过几息,花香不减反增,顷刻压过了奏章上的血味。
程岐似有所感,唇角微挑。
这样不合时宜的关口,他却是少见地哂笑出声。
目光停驻,摩挲好一会儿,才有些不舍地紧握着那簪子。
男人似乎是想起往事,眼底隐隐有几分动容,但渐渐又尽数消弭。
室内,烛光熹微。
伴着窗幔的遮挡,这下,连月光也几乎消失殆尽。
程岐眉宇间的温和很快化作一种锋芒毕露的凌厉,只听一声脆响,下一刻,玉簪便承受不住这般大的力道,断裂开来,噼里啪啦坠落在地。
写完的奏章被重新妥善收好,他神色淡淡,望了眼窗外——
夜幕悄然,月上中天。
子时,正是他与陛下约定入宫的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