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刺激人的鼻腔,浑浑噩噩的大脑里满是人影,抓也抓不着醒也醒不来,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宋术想,自己是在做梦吧,蛊虫失效后残余的作用依旧遍布全身,她感到眼眶内酸涩一片,也不知道有没有流血。
这梦……她微微抬头,瞧了一眼四周的环境。
是雪夜,天很黑。
如果不是火把起到了一点照明的作用,宋术简直要怀疑自己已经死了,说不定这会儿她已经过到了奈何桥边。
她想了想,觉得就凭自己以往那些生平事迹,下个十八层地狱轻轻松松。
她忍不住笑了笑。
这梦很奇怪,所到之处过于清晰,由最开始的伸手不见五指变成一辆辆马车和人头。
她看了会儿,就开始怀疑它在现实中已经发生过的可能性。
说不定是她忘了?什么都有可能。
人头堆叠在一起,剩下的尸体被晾在一旁,横七竖八歪倒在有些荒凉的草地上。
远处,是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即便宋术未见其人,也能真实的感受到她发自内心的哀恸。
但她脸上毫无一丝表情,只是作为一个意外闯入他人梦境的旁观者,冷静淡漠地立在人群一旁,游魂一般地看着。
这地上很脏,黑红的颜色像沉淀了许多年一样,再怎么清理都不会干净一分,需要把整块地皮抠下来才能洗刷掉上面的罪恶。
宋术抬起眼皮,忽然想起了04区那个有些蠢的跟踪犯,不知道他死后,脚下的平地会不会如她此刻看到的一样,因为她没管那人的尸体,就径直离开了。
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闻多了就头疼。
宋术这么想着,竟然真的头疼起来。
她捂住头,晃了晃脑袋,忽然听到了什么声音,于是呆愣了一秒,才急忙抬起了头。
是个孩子,少女。
她在求饶?
人已经死完了,是没躲好被发现了?
她是在求这群人放过自己吗?
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伙的。
宋术打起精神,眼睛眯成一条缝。
那跪在地上流眼泪的孩子,有点眼熟。
脸上露出的表情虽然是痛苦的,但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古怪。
眉眼往上挂,眼尾像夹着一丝幸灾乐祸。
害怕也是真的,她面前站着的人很高,宋术盯着那少女看了半天,企图从她身上再找出一些不合理的诡异的部分。
看了一会儿,她觉得有趣极了,思来想去近距离和她对视的人会如何想,于是偏头,将视线钉在那穿着黑色大褂的人身上。
莫名其妙的吸引力,这两个人都熟悉极了,大脑慢慢清醒过来,有一些东西正悄然复苏。
宋术怔在原地,有些不可置信。
她在原地绕来绕去,终于想明白这里为什么会让她这么熟悉。
这确实在现实中发生过,只不过由于她作恶多端,犯下的罪孽数也数不清所以没有在她脑内停留很长时间,而是被遗忘到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若非要让她回想自己做过的坏事,比这血腥千百倍的都有,这放在她的回忆录里简直不值一提。
何况作恶的人永远都不会觉得自己哪做错了,伤害他人带来的刺激和兴奋对于他们而言才是最有资格被铭记被回想的。
宋术把这当家常便饭,怎么可能会特意去留意。
这无足轻重,对宋术来说不算什么,按理她应该重新代入一遍,重新感受当时的疯狂,可现在,她是实实在在地被蒸了一层汗出来。
原来曾经作过的恶重现于眼前让她这个当时的饮血恶魔亲眼看到是这样的感受。
每个细节都像被放大镜照过一遍,没有地方可供她躲藏,她只能站在这里,被迫看完全过程。
没什么感想,就是莫名有一点不安。
她想让那孩子逃掉,但不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想法如何。
她不是个受人怂恿就乱杀人的疯子,她可能会受到各种诱惑去做各种不合常理的事情,但杀人她从来都遵照本心。
宋术想到这里,一愣,眼神灰暗下去。
她也配说本心这两个字?
她听到围在自己身边的人哄笑成一团,指着那孩子说给她来个痛快,不怎么折磨她等等等等……
而自己没有发言,没有反应,像座冰冷的雕像站在原地。
这是她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中唯一感受到熟悉的事物,是她自己。
那个时候的她个子虽然高,但年龄是比较小的,幼稚不成熟,和她现在的心态和理念会有比较大的出入。
喜欢猎奇的事物,新鲜感时有时无,上了头再没意思都能被她折腾着玩,没感觉再有意思也提不起分毫兴趣。
所以她放过那孩子很有可能只是……
“嗐,没意思,走了走了。”
有人说。
宋术猛地抬头去看,看见自己放过了那孩子。
那孩子歪倒在一旁,视线死死盯着离开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