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徐牧舟是被一个奇怪的电话吵醒的。

严格地说，是被几个电话吵醒的。

一开始看见不认识的号码，徐牧舟以为是骚扰电话，全都按掉了。待她终于受不了地接起第七个电话，却听见对面说：“徐牧舟女士，这里是网信办。你的——”

“神经。”徐牧舟果断地晃了晃通信指环，挂断了电话，扭头准备继续睡觉。

睡吧，只要睡得够久，就不用去面对独行APP的一大摊子破事，就可以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也许睡醒后，她会出现在一个平行世界里。在那里，她还没有离职，还做着那份深爱的人工智能思维模型设计工作，还不认识什么鬼秦始皇……

正在她又要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时，指环又震动了，她愤怒地接了起来：“诈骗是吧？我是有非法出境记录了，还是毒品被海关扣了？还是买卖缅甸象牙了？走私俄罗斯军火了？多少钱？要汇款到哪儿？”

“……徐牧舟女士，您是独行APP的开发者，对吗？”对面的声音严肃中沾上了一丝无语。

听到这里，徐牧舟有些疑惑地皱眉：“对，你是？”

“您好，这里是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您的‘独行’APP因涉嫌未经授权抓取用户数据，现已被立案调查。请您立即停业，并配合调查工作。稍后将有粤海公安局网络安全保卫部门的工作人员上门，请您提前准备，并跟随他们前往指定地点接受质询。”

轰隆一声，徐牧舟的脑子炸开了花。

她像被高压电击中般弹了起来，胡乱套上拖鞋，一路踉跄地冲进卧室，却发现赵月关并不在那里。

卧室门大开着，床上空空如也，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还未待徐牧舟回过神来，门铃便响了。

她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去开门，却听见门铃再次响起，声音已经变成了：“你好，这里是粤海公安局网安部以及粤海派出所，请你配合开门。”

早有在新闻里看过，警察上门抓人的时候，会将一个小型电子设备连接到嫌疑人的门铃上，将其铃声更改成预录制好的说词。没想到，还真让她一个良民给体验上了。

她犯什么法了，犯得着动用公安局的人来找她？

徐牧舟不敢怠慢，赶紧去打开了门，只见外面站着两名身穿制服的人。徐牧舟呆呆地说道：“我……我还没刷牙洗脸……”

三十分钟后，穿着日常黑色T恤的徐牧舟在两名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了粤海公安局。

这个公安局，她从上大学以来没少路过，却还是第一次进门。门里宽阔敞亮，干净整洁，但她没有心思欣赏，一颗心咚咚直跳。

在收拾出门的路上，徐牧舟翻来覆去地思考自己的APP到底是犯了什么法，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想到不知所踪的赵月关——

难道是他搞了什么幺蛾子？会不会是他的身份被发现了？智母科技公司发现有一具仿生人体失窃，报案了？

那也应该是偷窃罪啊，怎么搞到网安部门来了？

怀着一肚子的不理解，徐牧舟终于被两名工作人员带到了三楼走廊右手边的一处房间里。到了门口，那名派出所的警员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另一个工作人员摊开手，示意徐牧舟进门。

一进门，徐牧舟便看见了赵月关。后者端庄无比地坐在桌子后面，面前的桌上摊着一大堆文件，对面坐了一位看上去稍有年纪的女人。

看见徐牧舟进来，女人示意她坐到赵月关身旁：“你好，是徐牧舟吧？我叫白赫凌，是这次案件的负责人。”

“案件？什么案件……我们没有做任何犯法的事情啊……”徐牧舟掩盖着心虚看向赵月关，那眼神的意思是，你偷钱了？

赵月关立马会意，摇了摇头。

白赫凌用手指轻敲了两下桌面，打断了徐牧舟和赵月关的“眉来眼去”，说：“国家网信办于今早接到了来自穗收、悦社、心赏、心动圈、知汇、趣集六大APP的联名举报，说你们‘独行’APP在未经允许的前提下，擅自抓取了他们平台的用户内容。现在由我们粤海公安局网安部门协办，对此案进行调查。”

“我们没有——”话刚说出口，徐牧舟便愣住了。

对啊，独行APP的一大功能，就是整合六大APP的评论区并统一显示，这……怎么不算是抓取用户内容呢？

“但是，我刚才已经说过一遍了——那些数据是公开的！”赵月关愤愤不平，“不是什么用户隐私！”

白赫凌语气平静地说：“赵小姐，就算是公开数据，也并不代表你们可以未经授权随意抓取，更别说是商业化使用。你们的‘独行’APP，把人家的评论整合到自己的平台上，相当于在没有经过同意的情况下搬走了别人的内容，还是如此大批量、成体系、反复性的。”

“这……”徐牧舟攥紧了拳头，声音有些发虚，“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方便大家……”

“动机不能决定合法性，我们必须根据法律来判断行为是否正当。”白赫凌语气坚定，“而且，穗收、悦社、心赏和心动圈的负责人都称，赵小姐曾经接触过他们，并且提出想让他们并购全部平台。确有此事吗？”

徐牧舟点点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你们知道，这已经触及了《反垄断法》的边缘吗？还好你们只是两个普通的创业者，没有什么资本，不然现在还可能面临牢狱之灾。”

徐牧舟吓得手都冰凉了，看向赵月关，发现他正在双眼向左上方转，估计是在查阅法律条文。

过了几秒钟，赵月关的眼睛回过来看向徐牧舟，惊恐地点了点头，确认了白赫凌并不是在吓唬他们。

白赫凌双手撑在台面上：“你们对于六大平台的指控，有什么话想说吗？”

“我们——”赵月关张口时已经带上了悔意，徐牧舟本来也想直接认罪，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捏住了赵月关的手腕，示意他噤声。

“我们需要咨询过律师再进行回答。”徐牧舟让自己听上去尽量光明磊落，“不过，我们会配合调查的，如果真的有问题，我们会对后果负责任。”

“好的，那今天的事情就到这里。需要准备的材料清单已经发到了刚才赵小姐提供的公司邮箱，请你们回去尽快准备，在三个工作日内发给我。”白赫凌站起身，送客的意思。

徐牧舟也站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双腿发软。赵月关发现了她的无力，赶紧上前来搀扶住她，与她一起向门口走去。

“赵小姐，徐小姐。”白赫凌突然叫住她们，两人胆战心惊地回头。

“创业不易。”白赫凌冲两人点点头，“遇见风雨是常事，不要气馁。”

“谢谢。”徐牧舟说着，心中有一丝泛酸。

徐牧舟和赵月关前后脚出了公安局的门，待快步走到无人的阴凉处，徐牧舟终于转过身来：“你怎么会那么早就在里边？六个APP怎么会突然想着联名举报我们？这两天我不在公司，你都做了些什么？”

听见徐牧舟劈头盖脸的一顿责问，本来想安慰她一起想办法的赵月关也有点不悦了：“你也知道你这两天不在公司啊，都是我和鹿子晴还有梁英在处理一大堆事情——”

“别说这些没用的！”徐牧舟不耐烦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之前beta了那么久，也没见别的平台来联系我们，怎么突然就联名告到网信办去了？”

听到这番质问，赵月关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心虚的表情：“这个嘛，有可能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