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争吵之后，徐牧舟和赵月关之间的气氛就一直怪怪的。

虽然表面上还是和气地讨论着公司的各项事宜，但两人中间好像隔了一层玻璃墙，互动不似之前那样自然，总透着些尴尬和生疏。

徐牧舟本想把这一段记到报告里，但刚想打字，就意识到这一切背后的主导很可能不是AI，而是赵政其人。

AI是不会和人闹别扭的，AI和人类之间也不会有疏离——应该说因为一直是疏离的，从未有过亲密，所以也兀显不出所谓的疏离。

亲密？

自己和赵月关，曾经很亲密吗？

徐牧舟回想起带赵月关回家后的这段时间，两人从一开始生活磕磕碰碰，到后来赵月关逐渐习惯了她的生物钟，磨合成功，相安无事地住在一起。两人一起办了公司，一起招了新人，一起在工作的空余聊起徐牧舟的大学时光，以及赵政上一世的趣事，聊聊现代人的生活，讲讲徐福的坏话。

徐牧舟这才意识到，她和赵月关之间，早已经产生了超出AI和“主人”之间的亲密。她可是把赵月关的仿生人体定时自毁程序都给取消了啊！不知道是从何时起，赵月关在她的心目中，已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真正的队友、合作伙伴了。

是因为太过亲密了吗？所以有了感情，所以会这样闹别扭，所以会给她带来苦恼。

徐牧舟躺在沙发上，关了灯，于黑暗中闭上了眼睛——她想起自己从小到大为数不多的两三次交友经历，每次都因为她说了些对方不爱听的话而疾疾无终。久而久之，她便不愿意向人敞开心扉，免得再次落个伤心的下场……

就像现在一样。

因为一开始认为赵月关是个AI，所以就没有对他设防。谁知自己的心灵，早已被他作为“赵政”的人性那面给入侵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鹿子晴的妈妈伤势并不算太严重，加上护工和爸爸的照看，鹿子晴得以陪在妈妈床边远程工作。他感激牧舟如此为他考虑，更加卖力地设计UI，丝毫没有耽搁Beta上线的时间，甚至还比预期提前了。

到了第二周的星期三早上，鹿子晴已经坐高铁赶回了深圳，要和团队一起进行Beta上线仪式。

上线仪式虽然只有四个人参加，但赵月关还是把一切做得无比隆重。

一大早，赵月关便亲自布置了办公室，金绸缦垂，背景墙中央贴着毛笔写的“独行天下”大字。

梁英对着那字赞叹了许久，说现在这个年代竟然还有人能写一手如此震撼的毛笔字，殊不知自己面对的可是秦始皇的墨宝。

赵月关清出一方长桌，在上面摆满了“祭品”：超市买的葡萄酒、网购的复古造型酒盅，还有电子蜡烛以及用途不明的加湿器。

鹿子晴赶到了，刚放下包，还没来得及和几人问好，便见迎面飞来了一块黑乎乎的布料。

他接住，展开来看，竟是一件浴袍。

“这是？”鹿子晴不明所以，继而看见赵月关、徐牧舟和梁英的身上都披着一模一样的黑色浴袍。

“此为祭拜礼服。”赵月关示意他穿上。

看见徐牧舟无奈的表情，鹿子晴识趣地穿上衣服，走到了赵月关身后，和梁英一左一右站在徐牧舟身旁。看见大家都各就各位了，赵月关满意地点点头，说，仪式开始。

诡异而恢弘的编钟音乐在办公室里响起，梁英吓了一跳，鹿子晴和徐牧舟都已经对其见惯不惊。

只见赵月关将一台电脑端起，放在面前长桌上的电脑支架上，声如洪钟道：“吾与徐家后人深知民众烦于多平台之扰，故推行‘独行’APP，望先祖佑我一切顺利！”

在后面三人阴阳变换、精彩绝伦的目光中，赵月关走到桌前，在电脑上的独行APP文本框里打了一串字。

一会儿只需按下发送键，这段话便会被同步发布到现有的六大平台的独行APP社交媒体账号上。

打完字后，他按亮了电子蜡烛的按钮，并且打开了加湿器，一时间，桌前烟雾缭绕，有了一丝古怪的意趣。

赵月关端起葡萄酒和酒杯，分别倒了四杯，转身分发给三人。

徐牧舟接过酒杯，看了看电子蜡烛和加湿器的烟雾，说：“你……知道现在还是有香火卖的吧？真正的香火。”

“房东不允许我们点明火。”赵月关一本正经地说道，徐牧舟费了好大力气才憋住了笑。

“赵姐，这个酒是用来喝的，还是泼地上的？”目睹了刚才的阵仗，鹿子晴不敢轻举妄动。

“当然是喝的。”赵月关把酒分发完，也端起了自己的那一杯，“不然弄到地上黏糊糊的，谁来打扫？”

这下鹿子晴、徐牧舟和梁英都要憋不住笑了，脸色涨红。

好在赵月关沉浸在他的庄严仪式里，没有多余的精力在乎几个人的反应。他转过身，率先举起酒杯，说：“先祖在上，佑我独行！”

学着赵月关的样子，几人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看见大家都喝完了，赵月关走到电脑前，用力地敲了三下Enter键，每敲一下，都喊出一个词：“启航！整合！上线！”

……

“赵总，其实您按第一次的时候，它就已经发布了。”梁英忍不住提醒道。

赵月关瞪了她一眼，说，你懂什么，这是仪式感。

几个人赶忙围上去看赵月关刚才发布的消息，软件包早已在今早就完成了上传，只要点开赵月关刚才发布的链接，独行社交媒体账号的好几万粉丝就可以参与APP测试了。

“你刚才好像在链接前还写了一长串话，是什么？”梁英打开赵月关刚才发布的帖子，只见里面写着——

“吾深知民众烦于多平台之扰，特推行‘独行’以削异存同，定社交之度量。率土之滨，皆归一域，此乃天下良谋，万民共鉴之。普网之内，尽归吾掌；四方共融，畅通无阻。诸君当速速体验，切莫辜负良机。敬请点击：https://test.dlx/APP/beta2024/z0x9j-lp34n-qa87b”

“完了。”梁英迅速把页面滑动到最上方，看向独行APP官方账号的粉丝量。

粉丝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疾速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