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牧舟赶到悦社总部大楼的时候,赵月关已经完全赢取了向林的兴趣。
透过大楼的茶色玻璃,牧舟看见那个只在新闻上见过几次的低调的悦社创始人向林正坐在赵月关对面,凝神听着赵月关说话,眉头轻锁。
看见这一幕,徐牧舟既惊喜又兴奋——AI和正常人的互动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太多了。虽然赵月关只能算半个人工智能,但只要按照这个方向优化,人工智能被允许投入使用定然不会太遥远。
徐牧舟在一旁的便利店里找了个位置坐下,开始用指环给赵月关录像,作为自己研究报告的论据之一。
大楼里,赵月关正讲得眉飞色舞,无非是把前几天对穗收创始人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只不过按照悦社的实情将策略作了些许更改。
赵月关提议,让悦社先与比自己体量小的心赏、心动圈、知汇、趣集合并,养肥了之后,再最终吞下穗收这个巨物。
这一趟赵月关的准备更加充分,他打开前天用虚拟货币买来的电脑,就要给向林看自己起草的企划书。
“等等。”向林制止了赵月关打开屏幕的动作,“你说的这件事,我没有兴趣。”
“啊?”赵月关不可置信,怎么会有人对“统一”没有兴趣?
“我为什么要统一社交媒体平台?如果只剩下我这一个平台,那悦社就得承受海量的数据,监管也会变得更加麻烦。我们的服务器硬件达不到那个水平,人手也不够。”向林摇摇头。
赵月关一听这个,恰是他最有经验的:“先统一,再发展硬件啊!想当年,朕——秦始皇他也是先一统天下,再修路——”
向林摆摆手打断了赵月关:“悦社目前运营得很好,已经完全步入正轨,自己就能运转,我没有兴趣再为它操心,我还有别的事情想做。”
赵月关不高兴了:“你下来难道真的是为了招我进IT团队?修补系统漏洞?”
“系统漏洞?”向林露出疑惑的表情,继而恍然,“你以为……哎,我们前台的预约系统本身就没有特意做防盗,因为没想到会有人像你这么无聊……”
无聊?
赵月关几乎要气得吹胡子瞪眼了,可惜他已经没有了胡子:“那你干嘛下来见我?直接报警不就行了?难道——”
赵月关想到了那个可怕的可能性,伸出双手挡在身前:“你不会也想纳我做妾吧?”
向林的表情顿时像生吞了一个鸡蛋一样,脸憋得铁青。
看着面前用提防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赵月关,他忍住骂脏话的冲动,尽量挂上微笑:“我看你的资料,说是沃顿商学院毕业的。”
“是啊。”赵月关点了点头,他那天在咖啡发给徐牧舟看的履历上面确实写着:赵月关,美籍华人,2042年毕业于沃顿商学院。
潜入沃顿系统做这个假,可是花了赵月关不少功夫。他联网学习尖端黑客技术,伪装成无害的访问者,挖出系统漏洞,运行量子计算,搞定了加密机制。拿到管理员权限后,他立刻开工,远伪造了自己的入学记录、学术成绩和毕业证书。
为了让身份更可信,赵月关还锁定了几位“校友”的社交账号,翻出了他们几年前发布的校园活动视频,把自己的面孔放进人群中。
最后,他满意地启动了清理程序,把所有痕迹抹得一干二净,还不忘留个后门,以防自己哪天想再回来“修改点细节”。
这一通操作虽然复杂,但值得。他赵月关需要到处见大平台的CEO,总不能是个拿不出手的黑户。
“那你一定认识Andrew Liu吧?”向林坐直了身子,“他是你的直系师兄,我看你还参加过帆船会活动,应该和他说过话?”
赵月关迅速在脑海里搜出了这个Andrew Liu的个人信息——前沃顿帆船会会长,比“自己”大两届,目前已经回国,入职了其父亲的芯片公司。
这个人的社会关系十分复杂,如果强说认识,后面肯定会有圆不完的谎。于是赵月关假作思索了一下,说:“听过,但不认识。”
“不认识?怎么会呢?”向林的眉头又锁了起来。
“我们没有过什么交集,自然不认识。”赵月关耸耸肩,“向先生为何问我这个?”
“其实我下来,是看你曾去过帆船会,以为你们认识,想请你引荐一下我。”向林道,“我有事情想请他做赞助商,但刘先生实在是难以接近……”
“你都说难以接近了,为什么觉得他会认识我?就因为我曾经参加过他的社团晚会?”
“你这么漂亮的学妹,他怎么会不认识呢。”向林不无嘲讽地嗤笑,“谁不知道他身边一茬接一茬地换女人?”
“有完没完!?”赵月关闻言暴怒而起,“在你们这些男的眼中,一个女人漂不漂亮,就那么重要吗?我是来和你谈合作的,你没兴趣也就罢了,还想通过我的姿色去认识别的男人,你要不要点脸?”
赵月关的这一串输出不光惊动了大厅里来来往往的悦社工作人员,也吓到了一旁便利店里正在录影的徐牧舟。后者跳下椅子,连咖喱鱼蛋都没来得及吃完,疾速跑了过来。
回家的地铁上,赵月关沮丧地垂着头靠在门旁,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底里蒸腾,脸上的表情更是变换莫测。
徐牧舟不擅长读人心声,只得问他怎么了。
“我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障碍。”赵月关低声说,“这个身体实在是太麻烦了。如果我还魂的身体是个男人的,可能一切都会顺利些。我也不会像现在一样,吃了苍蝇般恶心。”
徐牧舟闻言哂笑:“这话说的,你才当女人几天就觉得麻烦了,我们可是一出生就要面对这些。”
赵月关轻叹了一口气,眼神更加迷茫。
地铁在站台前停下,是一个大站,有不少人下车了。徐牧舟看见两个空位,赶紧拉着赵月关走了过去。
到了空位前,两人和一个刚上车的男人撞了个满怀,都是奔着空位去的。男人倒是很礼让,见赵月关也要坐那个位置,笑了笑,走到一边去了。
“当女人还是有好处的。”坐下后,徐牧舟尝试着鼓舞赵月关,“你看,你这样的美女,就会被让座。”
“那对你这样的女人岂不是很不公平?”赵月关忧愁不散。
“……”徐牧舟不再理会他。
赵月关是真的累了,随着地铁的晃动,他的身体越来越无力地下滑,最后将头靠在了徐牧舟的肩膀上。徐牧舟在对面的窗玻璃上看见两人的倒影,竟然有那么点“闺蜜”的样子。
要知道徐牧舟可是从来没有过什么好朋友的。
一时间,徐牧舟摸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新鲜之中好似有一丝暖洋洋的感觉要蔓延开来。她脑中顿时警铃大作——赵月关可不是她的朋友,赵月关是人工智能,离谱点说,还是秦始皇,无论如何都不是她的朋友。
她徐牧舟也不需要朋友。
害怕思绪把自己带到不可控制的地方去,徐牧舟打开指环,浏览起了自己的社交媒体账号。
前几天的那阵“网暴热”已经淡了下去,现在只有偶尔几个人会来骂她两句。
想起中秋之夜发生的一切,仿佛做了一场梦,肩膀上靠着的赵月关却提醒着她,一切都是真实的。
“女士,请你把腿合起来,这样不好吧。”突然,徐牧舟听到一旁的男人对赵月关说,“你毕竟是个女人,怎么能这样叉着腿坐呢?”
还没等徐牧舟来得及反应,赵月关已经一个骨碌爬了起来,怒目圆瞪地对那个男人说:“怎么了?我是女的怎么了!?女人就只能给人做妾,女人就只能当牵线的老鸨,女人连坐个地铁都不能叉开腿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
“女人叉开腿怎么了?要不是女人叉腿,你都没可能出生!”
徐牧舟赶紧拉住赵月关,要去捂她的嘴,却被赵月关挣脱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