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没有任何反应。
既然没有电，那她的电脑是如何运行的？
如果刚才还抱有一丝用科学解释的希望，此时徐牧舟是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她扯过同事的滚轮椅挡在身前，如一块盾盘般将自己和那台中了邪的电脑隔开。她如鲠在喉，清了清嗓子，才用又干又涩的声音问出：“你是什么……东西？”
她实在无法用“人”去称呼对方，这却激怒了那个男声：“朕是什么东西？你算什么东西！”
“我不是那个意思。”牧舟解释道，“我是说，你为什么在我的电脑里，是谁？”
“你竟然不认识朕？”男声有些疑虑，“你的先祖徐福，没有告诉过你？”
徐福……徐福……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徐福！
那不是拿了秦始皇的钱出海去了的那个方士吗！中国历史上有记录的利用玄学诈骗的第一人！
徐牧舟这才觉察到，这个男声一直在自称“朕”，难道……
“朕是皇帝。”男声道，“徐福后人，还不前来接驾！”
徐牧舟张了张嘴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秦始皇？这个声音，是秦始皇？
开什么宇宙玩笑。
徐牧舟闭上眼睛，用双手使劲揉了揉眼睛，还狠狠地掐住了自己的虎口。每次遭遇睡眠瘫痪、做噩梦时，掐虎口总能让她从恐怖的幻境中挣脱出来。
她用力掐着自己，却迟迟等不来之前每次回到现实时，大脑和后脊处传来的那种万流归一的收束感。还未待徐牧舟睁开眼，那男声便又响了起来：
“好了！知道你自责，倒也不必这么虐待自己，手都掐红了。徐福后人，朕命你速速将朕从这个牢笼里营救出去！”
徐牧舟睁开眼，绝望地发现一切并没有改变。
她双腿一软，无力地跪坐在了地上。
“好了，不用再跪了！”男声有些不耐烦了，“徐福这个小儿，和朕从来就没大没小，后代却如此恭敬，真是出乎意料。”
徐牧舟的大脑一片空白，并没有听进去那男声在说些什么，只是看着灰白相间的地板发愣，有如痴傻。
男声愈发不耐：“但怎么这么不机灵，别是个呆子吧——”
“我可是中国最顶尖的人工智能思维模型设计师之一！”徐牧舟的反驳反射弧再次被戳中，张口回击道，心中的怒火再度战胜了恐惧，“倒是你，在这里装神弄鬼的，你到底是谁？”
“朕说了，朕是皇帝！”
“从古到今这么多皇帝，我知道你是哪个皇帝？”
“朕是第一个皇帝！也是唯一的皇帝！后面那些篡权夺位的贼人，竟敢用朕创造的高贵名号！真是作孽！交版权费了吗！？”
版权费？
听到这词，徐牧舟哈哈大笑了起来：“果然是有人装神弄鬼，还装得那么拙劣！你是第一个皇帝，那就是秦始皇了？那你怎么会说现代的话，还知道什么叫版权费？我看你黑客技术不错，文化水平堪忧！”
“我——”
“别狡辩了。我告诉你，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把我的电脑接上备用电源的，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造的那个龙卷风，更不知道你花这么大力气黑进我们系统是为了什么？要偷资料，你应该早就闷声不吭地走了。在这里和我兜这么久圈子，是孔雀开屏呢？想让我知道你技术高超，招你进公司来？行，我虽然不负责招聘，但是组长还挺器重我的。等放假回来见到组长，我会向她推荐你的。”
“朕才不想给你工作！朕是皇帝！你们都是朕的后代，朕的子民！”男声暴怒，整个房间都被震得抖动了起来，“大胆刁民，给朕跪下！”
“神经病吧你，还演上瘾了，有完没完？”徐牧舟翻了个白眼，“我还有东西要做，没空和你玩。你快把系统恢复原状，简历投到我邮箱就行。”
“给！朕！跪！下！！”男声浑厚且气场强大，瞬时间震住了徐牧舟，“朕告诉你了，朕是皇帝，是赵政，是开辟这个国家的人！你的先祖徐福是朕的臣子，你应该是朕的臣重重重重重重……重孙！对朕如此无礼，该当何罪！”
徐牧舟快要被对方气笑了，双手在胸前一搭，不屑道：“好好好，你是秦始皇，那你说，你怎么知道版权费是什么？”
“朕也说不清。朕上一秒还在地宫里躺着，下一秒便来到了这个白茫茫的牢房里，还突然有大量的文字进了脑子里，头疼得很……什么中国古代史，中国近代史、世界历史、政治科学与治理、经济学与全球金融、信息技术与人工智能、国际关系与外交、军事科学与现代战争、法律与国际法、哲学与伦理学，环境科学与可持续发展……”
听见男声如此列举，徐牧舟愣住了。
她跑回电脑前，发现不知何时，屏幕上的乱码已经消失，思维模型恢复了之前的学习界面。
她看向自己喂给思维模型的那些知识：中国古代史，中国近代史、世界历史、政治科学与治理、经济学与全球金融……连顺序都和男声说得一模一样。
“你刚刚说，你上一秒还在地宫躺着，什么地宫？”
“在朕的皇陵。”男声回答道，声音仍然威武霸气，“徐福说，朕死后，他的后人会在第三十八个甲子年的月圆秋祭之夜将朕还魂，让朕重生，并实现永生。这个该千刀万剐的，竟敢在朕临死前才说实话！你作为他的后人，可不许学他那一身油嘴滑舌的臭毛病！”
徐牧舟的脑子又乱了，刚才还十分确定是被黑客耍了，现在却不那么信任自己的判断了。
她动了动鼠标，点击思维模型，却发现不知何时，程序被锁定了。她尝试着输入管理员秘钥，还是无法解锁。
没有电却还能运行的电脑，凭空在设计室中央刮起的龙卷风，屏幕上的乱码数据流，自动锁定的思维模型……
还有，她要建立秦始皇思维模型这件事情，也是昨天才一时兴起的，没有预先计划，更未向任何人报备。就算真的有黑客，那也不是她肚子里的虫，怎么可能知道她在做些什么，偏偏假扮了秦始皇来逗她玩？
难道她徐牧舟在搜集秦始皇遍布全网的信息的同时，也搜集了他的灵魂，不小心从真正意义上复活了秦始皇？
被这个荒唐的念头击中，本就因彻夜未眠而十分虚弱的徐牧舟双膝一软，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在了地上。
“哎，你这孩子，怎么又跪。”徐牧舟的脑子嗡嗡直响，男声变得缥缈起来，“好了，快起来吧，这些繁文缛节免了，先把朕迎出去才是正事。这个白牢房可真是憋死朕了……”
徐牧舟看向窗外，乌云早已消散，巨大的圆月重新出现，挂在天边，金黄得那样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