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访城主府是孟仙雨亲自接待的。
或许是接连死了亲人的缘故,她看上去沧桑了些,哪怕精心打扮过也难以遮掩眼角细纹。
注意到段宵不经意扫来的目光,孟仙雨动作一顿,把鬓边两缕新长的灰白细发往后藏了藏:“大人,我想三日后大办夫君葬礼,想法子把那边的人勾出来。”
段宵边走边点头道好,随着她往府里走,路过一处清幽的小院时,孟仙雨指着里面已经有些荒凉破败的屋子,顺嘴提了一句:“这是我儿小妾住过的院子,她手脚不干净被打发去了春光楼,后来就空出来再没用过了。”
她眼带轻蔑:“平常没人来,府里人都嫌她晦——咦?”
段宵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眉心微皱。
本该无人光顾的小院里正站着位老妇,五六十岁的模样,瘦瘦矮矮的,撑着把比她个子还高的扫帚在院中央洒扫。
“不是说没人来,这是鬼么?”
天理良心,隋月明真没想怼她,只是话没忍住脱口而出了。
她心里有些异样,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说话方式像段宵。
好没礼貌!她唾弃自己。
好在孟仙雨没放在心上,开口解释:“这是伺候过那个小妾的黄嬷嬷,当初本来要给点铜钱打发出去,不过良生的新妾念她年岁大了,出去估计也活不长久,索性起个善心留她在身边当值……只是她胆小,打那之后吓傻了,脑子一直不太清醒。”
不太清晰都算体面些的说法,更直白些就是,她疯疯癫癫的。
段宵若有所思,片刻后抬脚朝着老妇快步走去。
孟仙雨急却也无可奈何,只好跟着他们进了院子。
但黄嬷嬷看清她的脸时,突然丢下扫帚,骤然跪下,害怕的脸色不似作伪,“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不知情的还当是孟仙雨从前害过她的命。
“蠢货,还不快给几个大人磕头。”
黄嬷嬷闻言,转了个方向,还没等段宵反应过来,她就不知道疼似的邦邦邦磕了几下,顷刻间脑袋就红肿破皮了。
吓得隋月明忙不慌去扶:“快起来、快起来!”却被老人冰凉刺骨的手冻得一激灵。
黄嬷嬷用力挣脱开她,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浑身不住颤抖。
她像是恐惧到极点,整个人恨不得缩在一起,把本就矮小的个子再压缩成一个点。
“夫,夫人,老奴错了,不该随意进……”
她突然顿住,眼神瞬间迷离,大脑如同被抽帧般卡了两秒,然后疑惑地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脑袋,又给忘了。”
黄嬷嬷的疯病又发作了。
她意识错乱,嘟嘟囔囔站起来,顾不上疼,朝孟仙雨福了福身:“夫人,庄姨娘在里面躺着,孩子今日安分没折腾她,您进去瞧就是了,老奴先去拿小金锁,怕再晚些又误了时辰。”
这些话像一颗炸弹丢进深水,猛然掀起滔天巨浪。
“什么!”隋月明脑袋还没转过来,手就已经伸了出去——她一把拉住黄嬷嬷,声音又干又涩:“啥金锁?哪儿来的孩子?!!”
庄芸怀过孕?资料上没查到这事啊!
段宵冷冷盯着她,一声令下:“把门打开,进去看看。”
房间一股尘灰味。
许久无人踏足的房间今天终于迎来新的客人,久违的阳光破开窗户洒在八仙桌上,照得几卷摊开的金丝熠熠生辉。
隋月明先一步注意到桌子上摆放着的刺绣,她依稀能辨认出那是头憨态可掬的小麒麟,金色丝线勾勒出它炯炯有神的眼睛。
可惜刺绣在收尾处戛然而止,像被剪子快准狠地一刀割断,格外突兀。
隋月明心里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她预感到那孩子估计是……
她试探性问黄嬷嬷:“你们姨娘呢,怎么不见她起身接客?”
“庄姨娘,庄姨娘——”黄嬷嬷朗声唤人,意料之中的无人应答。
她长叹一声,走到柜子边在最下面的抽屉里翻了两下,竟翻出一张看起来轻飘飘的小褥子:“姨娘怕冷,估计是去大公子的暖阁小住了,奴给她把福被端出来。”
说完她还不忘拉着隋月明的手按在福被上,要她感受被褥的厚度和舒适,还不忘与有荣焉道:“上天眷顾,我们姨娘是府里头一个有孕的,这是她亲手绣的百福被!若能一举生个公子,那日后必会盛宠不断,谁还在乎春光楼里的脏女人。”
“……可惜那孩子命薄,最后没能留住。”
就像那道促然终止的刺绣,那个无人知晓的孩子也悄无声息没了后话。
“不中用的东西,本来都快生下来了。”
孟仙雨幽幽叹了口气,也不知在借机骂谁。
隋月明朝她看去,惊讶地发现她眼里没有同情,只有惋惜。
惋惜那个未能降世,但已经成型的男婴。
孟仙雨还不忘叹道:“那个晚上她只要再努努力,我府里也不至于连个根都没留下。”
“……血止不住了,姨娘血崩,郎中呢!”
郎中还在路上,房间里只有几个女人急得团团转。
冷汗从庄芸额头沁出来,打湿身体,大盆大盆的血水被端走,接生婆围在她□□用力拽着那个不成形的肉团。
下/身像被烈火焚烧一般扭曲,痛到极致,逼迫庄芸双手紧紧拽着锦被,发出刺耳的痛苦哀嚎。
“张良生——我害怕——你在哪儿啊,我的命要搭进去了——”
咬紧牙关,依旧被折磨地发出野兽嘶嚎般的哀鸣。
“啊——啊——”
“好疼啊~”
檀香嗔怪地瞪一眼握住她手腕轻咬的少爷,脚背用力,又轻又柔地将他从身边踢开。
铃铛响动,暧昧婉转。
她没有错过男人眼中的痴迷,附身低头,手指划过少爷的下巴,落在他的嘴唇,然后隔着手指,附上一个吻。
眼神挑/逗,语气缠绵。
“良生,你把我弄疼了。”
女人娇俏而柔媚,像只摄人心魄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