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什么......说我杀人？一个死人的话你们都信？！”

“庄芸，你不觉得自己很可悲吗？”

段宵不耐地打断她，拿起桌上的丝巾，里面包着的正是庄芸落在春光楼里的骨花。

“你娘潜逃不忘把她的好儿子带上，结果人家死到临头还要把你拉下水。”

从骨花拿出来的那一刻起，庄芸就像被抽走了灵魂似的长久地沉默着，像一块载着巨石的碑。

“不过说来讽刺，庄白氏想救的没救下，不想要的还苟活着。”

“......”

“怎么不说话，戳到你的伤心事了吗，真是抱歉啊。”

段宵分明说着抱歉，语调却恶劣至极，手掌一用力，本就残缺的骨花彻底碎成残渣，从指缝中落下来，砸在了庄芸眼前。

“听说你娘给了你和你兄长两朵花，只要碎掉就会来救你们，现在我替你捏碎了，她会来吗？”

“......不会。”庄芸语气干涩，甚至有几分讽刺，“又不是没试过，从小到大她把我丢下过无数次，您见我在意过吗？”

她最在意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十岁那年，她哭着求娘不要把她卖进城主府，求她把灶台边那个小褥子留下，给自己留个家。

头破血流，尊严全无，家里的门槛上至今都还残留着她额角的血。

来往的叔叔婶婶于心不忍：“芸妮儿年纪还小，送去别人家当差要闯祸，到时候还给你添麻烦。”

娘不在乎，掐着腰嚷嚷别多管闲事，城主家瞧得上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不送她去，谁给我们养家？他哥废了，我一个老太婆也活不久，送去城主府才是对她好，以后若是能得城主青睐做个通房丫头，那更是烧高香了。”

小厮拉着她的手往马车里拽，她的娘推着她的背朝前。

她像块破抹布，被人揉吧后顺手塞进了某个不见天日的角落。

“她带哥走，我不怨，那是她的选择。”

曾经的庄芸或许在乎，计较，要死要活。

现在的庄芸懒得在乎，不想计较，自己苟活。

“……但我没想过哥也会死，我以为娘一定会护着他。”此刻，她开口说话显得格外费劲，“毕竟娘从小就疼他，他身上只要有一点磕碰，我也会跟着挨打。”

她挽起袖子，露出半截胳膊，上面遍布大大小小的疤痕。

一些是她娘和兄长留下的，还有一些是后来做丫鬟时主子打的。

“娘说庄成是她的命根子，没了庄成，她活不下去……哈。”她鼻腔里滚出一声嘲弄的笑，“结果他死了。”

她甚至不知道该感叹苍天有眼，还是造化弄人。

“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反正人都死了。”

她似乎真的释然了。

仿佛伴随庄成的死亡，那些隔在他们俩中间二十年的怨与恨都被一笔抹去。

但这段似真似假的表演段宵已经没有耐心陪她演下去，他不耐烦地曲起指骨敲了敲桌子：

“你哥死之前把你和你娘勾结杀死檀香和城主府长子的事全抖干净了，还说你私下和春光楼做交易，这么多年一直在替春光楼杀人！这可是掉脑袋的罪——”

他小小地撒了一个谎。

果不其然，庄芸暴怒：“他放屁！和春光楼做交易的分明是我娘......”

她愕然止声，胸脯不住起伏，惊惧地意识到自己跳进了段宵的陷阱：“你在套我的话！”

段宵勾唇，乘胜追击：“你娘和春光楼的事，你知道多少？”

女人愣了一下，手指尖不自觉搅在一起，这里摸摸那里扣扣，时不时还飞快刮一下鼻子。

“说话！”

“......不知道，她的事向来只和兄长说，我一个送出去的女儿，都算不上家里人，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庄芸，事到如今你还在和我兜圈子！”段宵怒从心头起，啪的一声猛地拍在桌子上：“你以为没点消息我会浪费时间坐在这陪你瞎聊？既然我们能找到你，问你和你娘是否沆瀣一气，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他脸色森寒，整个人居高临下，格外强势，常年浸润的肃杀之气让李春源都不敢和他轻易开玩笑。更何况此时他眼眸锐利如鹰死死盯着庄芸，似乎只要她话里有一点漏洞，他都会毫不留情，扼住她的喉咙一击必杀。

“你是自己说清楚，还是我把证据继续往上报，报到京城？我可提醒你，那时候来审的可没我这么好脾气，等你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废话了！”

“别为了一个先抛下你的人守口如瓶呀，姑娘。”隋月明轻哼，还不忘补刀吓唬她，“要知道我们京城审讯的手段可新鲜稀奇了，什么炭火烫背，擦了盐的小刀凌迟，烧烫铜管让人在上面走路都算轻的，反正堪堪吊着一条命，只要最后留口气能写纸上交代清楚就成。”

“不过你要是老实说出来，协助抓到你娘，我们一定从轻处理，说不定能把所有事都推到她头上，最后不仅不罚你，还给你记一功。”

“你们这是威逼利诱！”

“少废话，说还是不说，五秒之内想清楚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