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跟踪,就像小时候跟踪陈轻洱到巷外的糖水铺一样,就远远地躲着,看几张纸币递出去,任由焦躁的微风吹干额上的碎汗。
南城入夏也带着春的和煦,老街的石板缝里总有几只蚂蚁偷闲悠悠地晃着。
南荔喜欢蹲着用青草逗它们,直到太阳晒得头顶发烫,一道影子无征兆地罩住她,这时她才会抬头。
陈轻洱小时候话很少,刚搬来那会儿嫌她太吵,后来的一个礼拜南荔在她面前,尽量用简短的语言表达自己要说的。
但这样的方式实在很累,于是她索性就不跟陈轻洱说话,不过先忍不住的总是她,在多次碰面后她终于主动开口打破了两人的僵局。
能记得,她会问:“你吃饭了吗?”
一个很好的切入点,陈轻洱嗯了一声,便没再理她,匆匆下了楼。
入夏后,小巷口的水果摊总有半块卖不出去的西瓜。南荔在陈轻洱的注视下站起来,目光放在那半块西瓜上。
陈轻洱往回看一眼,问她:“要吃吗?”
“我不吃。”
陈轻洱也没说话,手里的袋子装的是糖水铺买的橙汁,递给她。
玫红色的封口塑料纸,杯身是很薄的透明塑料。离开了南城后,她再也没喝到过这种加了很多糖的橙汁。
“我喝不完一杯,会长胖。”南荔尝了一口,眉心压出褶皱,“我在减肥。”
她很胖,要是形容自己,大概是,即使扎着好看的蝴蝶结也不像电视里的小公主,只会是门上贴的年娃娃。
陈轻洱坐她旁边,手撑着花台,低眸看她手里刚插好吸管的橙汁。
“喝不完的给我。”
南荔猛地吸了一大口,这一口喝掉了三分之一。她含着橙汁咽下去,没有要再喝的迹象。
她问:“我要不要把盖给撕开?”
她的意思是她喝过的,怕对方会觉得不适。
就在话音刚落时,陈轻洱面无表情地将杯子拿了过去,没有一点异样含住吸管。
南荔怔怔地望着陈轻洱,看到对方的眉头渐渐往中间走,她紧张了,不自觉地攥紧衣裙。
“好不好喝?”
“有点甜。”
守店的老太太总是会给她们多放些糖,喝起来便盖住了橙子本带的果酸味。
陈轻洱问她:“你为什么跟踪我?”
“我哪有?就这一条路,我不能走么?”
槐树下的凉椅扶手被晒得发烫,南荔那时候回答陈轻洱总是能带着理直气壮的味道。
同样的,她今天也用这句话回了陈轻洱,成年人的谎言比孩子更难戳破,但对方是陈轻洱,这句话说出来是不够自信的。
“你确定我是在跟踪你?”
“不然呢?”陈轻洱呼吸离她远了一步。
南荔眼疾手快一把握住陈轻洱的手腕,拉下西装袖,一根银色的手链顺着纤细的手腕往下滑。
最后顿住,荔枝吊坠便漏了出来。
手链有经过修复加工,这么多年,能看出来银链有换过,光泽度瞧着更好了。
“还跟我装呢?”南荔轻轻一笑,“为什么?”
陈轻洱抽出手侧身,用袖子盖住了手腕,面色坦然,绝不会有异样。
“说话。”南荔到她面前继续追问。
而陈轻洱慢悠悠地理着袖口:“你要听什么?”
南荔想问出口的话在陈轻洱反问的态度中咽回去了,她看向陈轻洱的眼神始终带着些眷恋,遗憾。
前世直到临死她都没能见到陈轻洱一面,能想到的只有在视频画面中陈轻洱下意识碰吊坠的那一幕。
在确定心意这件事上,她认为她是两个人之间最早的那一个。
“我想你了,陈轻洱。”
陈轻洱手微顿,眼里荡过一丝波纹,十年了。
这个时间提起来总是觉得很沉重,她恢复淡然地神色,就在下一秒借着微光转眸看南荔。
唇角有一丝笑,很清浅,她语调上扬道:“我怎么看不出来,你想我。”
南荔呼吸顿在陈轻洱的注视中,她的脚底泛麻,赤脚踩在冰凉上许久了,她就隔着陈轻洱半步的距离,看着一束光慢慢暗下,在对方的眼眸间。
侵吞着神色里的陌生,掩盖着这十年的辗转反侧。
南荔刚想要回答,第二秒陈轻洱的手机再度响了。
陈轻洱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没有接,摁下锁屏键调成静音。
蒋雪打来的。
“接啊。”
“你很奇怪。”陈轻洱撂了这句话给她,看向她的脚。
“你冷不冷?把鞋穿上。”
陈轻洱从她手里拿过高跟鞋蹲身,神清气淡,这个过程很漫不经心,现在的陈轻洱也是很奇怪。
但那一句关心,又让她觉得这人一点没变。
“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