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为什么我总是在意别人的感受胜过自己?】
【为什么我总是逼迫自己做一个好人?】
【为什么我的心总向着别人?却从未爱惜过自己?】
【我爱我的父母,将他们视为我这一生的归处,他们却常常令我感到悲伤,这样是正常的吗?是因为我生来亏欠他们吗?】
【父母总说他们爱我,可我却感受不到这种爱,这是我的错吗?】
【我问心理老师,所有的父母都一定爱着他们的孩子吗?】
【老师告诉我,心理学研究者曾经说过,实际上,他们无法确定大多数父母是否爱孩子。】
【可他们却能够确定,大多数的孩子,都深爱他们的父母。】
【这好残忍啊,这不残忍吗?】
【这世上父母太多,好人却太少。】
【如果法律允许,我甚至希望能以无期徒刑控告这个世界,它正在对我进行一场长达十八年的,漫长谋杀。】
【我生病了。】
【每一天,每一秒,我的脑子里都会有一个声音,喊我去死。】
【光是要无时无刻和这个声音对抗,我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我真的累了。】
类似的话还有很多,宋茶茶没能全都记下来,但她对日记的最后一页印象深刻。
最后一页格外混乱,满满一页,层层叠叠,不断重复着三个问题——
【我的情绪是多余的吗?】
【我的眼泪是无用的吗?】
【我的求救声,还是不够大吗?】
还没来得及听完宋茶茶的描述,柏婪心中徒然升起不好的预感,他向教室内看去,只见张浩然的位置空无一人。
柏婪推开教室门,快步走到王宵身边,问道:“张浩然呢?”
王宵不太在意道:“哦,他说他去厕所,咋了?”
“王宵,张浩然很可能要自杀,你知道他会去哪里吗?”柏婪说这话时紧盯着王宵,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出一些线索。
而王宵只是愣了一秒,随后乐开了:“你玩什么呢在这?突然胡言乱语?”
柏婪神色不变:“你们是最好的朋友,难道他从没对你透露过,他想要自杀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成功将王宵钉在原地。
实际上,张浩然说过。
甚至,很多很多次。
可王宵从未想过他是认真的,哪怕一次。
直到他带着柏婪,来到他们在天台上的秘密基地,看到站在天台边缘的张浩然时,他才彻底意识到一个事实。
柏婪不是在开玩笑,张浩然更不是。
从来都不是。
那些曾被他当做笑料的“非主流”的文字,句句都是张浩然的真心话。
柏婪告诉他,张浩然其实生病了,这病让他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自己今天要不要死。
那一刻,王宵震惊了。
紧接着,巨大的悔恨吞没了他。
王宵不知道怎么和同龄人相处,他看别的同学会经常开彼此的玩笑,就以为这是关系好的表现。
曾经他将嘲笑张浩然的文字的行为,当作用来和他亲近的道具,现在他恨不得杀死当时的自己。
明明张浩然的求救声那样声嘶力竭,自己为什么会置若罔闻呢?
张浩然救了自己那么多次,自己为什么就没有发现,他正陷入比自己更深的泥沼呢?
“你想死吗……然子?”王宵的声音颤抖而微弱。
张浩然的校服敞开着,被顶楼的风刮得猎猎作响,瘦削的身躯随风微微摇晃,似乎风大一些就能将他刮下去。
听见声音,张浩然转身看向王宵,露出了一个与平时无二的爽朗笑容:“宵儿,我不想死。”
还没等王宵松口气,张浩然又道:“可是这个病想要我死。”
眼镜被取下,厚重的刘海被风掀起,王宵才发现张浩然是那样苍白而瘦弱,眼里浓郁的悲哀几乎要将他们彼此吞没。
王宵深吸一口气,努力忍住因恐惧和心疼而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却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浩然无奈地看着他:“别这样看我,我也不想的,如果世界上要选出一个人最想要我活下去,那个人一定是我自己。”
即使到了这种地步,柏婪看着那瘦削的少年,依然想不明白,为什么站在这里的人,会是张浩然呢?
他家境富裕、没有被霸凌、没有被骚扰、没有被孤立、人际关系良好、成绩稳定在中上游。
虽然他的生活也不算圆满,但他看起来很正常,热情、开朗,在开解别人时甚至显得乐观。
他不是他们中经历最为惨烈的人。
可他居然,是他们中最痛苦的人。
为什么会这样?
但柏婪什么都没问,他没有了解过张浩然的病,但也知道这些问题或许会徒增伤害,所以他只是看着张浩然,想着该如何将一个想死的人从天台边缘拉回来。
他提前报了警,不过他想,广告应该并没有这么好心,警察应该是不会来了,他让宋茶茶去喊了其他人,但还需要时间。
他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