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打死了人是事实,但是南湖大堤就要崩溃也是事实。饶是再是心有怨气,绝大多数人还是整理好了心情继续往高处走。具体是整理了怎样的心情?
就是拖着满身疲惫与恐惧以及对前路未知的迷茫在麻木的踩着艰难的步子罢了。
路并不好走,时不时会有人摔倒。看着这些混乱难堪的身影,徐潜把自己的眉头纠结出了核桃纹。
徐市见此,在心里浅浅的叹了口气问道:“阿潜什么时候醒的?”
“嗯?那人叫师兄的时候我听见了,师兄出门了我就醒了。”徐潜答道。
“抱歉啊,不是想要吵醒你的。”
“为什么要说抱歉。”虽然声音不大,但徐潜的语气明显有埋怨的意思,“这么大的事,师兄却不告诉我,是信不过我吗?”
“没有的。”徐市声音有些疲态,却还是在笑着,“阿潜也好几天没睡了,就只是想让阿潜在多睡会儿。”
徐潜没有接续说着这个话题,而是转头看向南湖大堤,“那大堤,师兄可有什么办法?”
“堵不如疏。为今之计,恐怕也只有疏散灾民这一个办法。至少人还能活着。”
“可是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徐潜看了一眼一个女人背上的小男孩,“要一直躲下去吗?”
这对徐潜来说是一种折磨。
他们来到皖南已经这么长时间了,情况并没有转好。每天还是有人因为这场大雨死去,受伤,无家可归。他真的是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灵力最强又怎样,少年天才又怎样。可如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人的苦难,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阿潜~”徐市抬手拍上了徐潜的肩膀,安慰道:“不会的,一定会有办法……”
“轰!”
一声来自南湖大堤的巨响打断了徐市的话。南湖大堤从裂缝处断开,湖水倾巢而出,带着排山倒海气势俯冲向堤坝下游。
霎时间,刚才还怨天怨地的灾民,面对着眼前奔涌而来的洪水猛兽开始了与时间的角逐赛。得跑快些,一旦被追上了是会没命的。
只是这慌乱了的人群和队伍开始为着自己能活命而不择手段。前面有人挡着自己奔跑,那就把他们都推到。把他们踩在脚下,路就好走了。然后,一人推到一人,后面的踩着前面的身体爬向往生的路。
一瞬间,队伍乱成了一锅熬煮过度的粥。哭声,喊声,惨叫声纷乱错杂,惊天震地,连那洪水扑涌而来的声音都难以掩盖。
“救救我的孩子!”
女人大声的求着救,朝着那些拼命奔跑的身影无助的伸出了手。她不知自己被谁推到在地,怀里的男孩儿也不见了身影。她可以死,但是她的孩子不能死啊!
就在女人已经绝望之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一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夫人!快些往上走!”徐市急促的叮嘱了一声,转身正要去拉起另一个人却被女人硬生生的拽了住。
“夫人?”徐市回过头看着女人疑惑道。
“大人”女人哭丧着一张脸,恳求道:“我的孩子~!”
徐市闻言顿时怔住,看向低洼之处。有一个小男孩孤零零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眼前扑来的洪水。
“夫人!”徐市握住女人的双肩,安抚道:“夫人先走!去安全的地方,我去将爱子带回来!”
徐市说完向上推了一把女人,一转身却有另外一个小孩被递到自己怀里。
“阿潜?”徐市不明所以的看着怀里的小孩以及徐潜。
“师兄先走!”
“阿潜!”
听到徐市叫自己,徐潜身形顿了一下,却并没有停下,逆着人流奔向男孩儿身边。徐潜冲小男孩笑了一下,轻声安抚道:“小朋友,别怕,我带你走!”说着,拉起小男孩转身就要跑,但是小男孩儿没有动。
徐潜疑惑的看向小男孩。
“你连坏人都惩罚不了,谁会愿意信你!”小男孩呆呆的看着洪水,神情异常冷静。
“我……”
徐潜一时愣住,他想起来了。
刚才他偶然瞥到了这个小男孩,当时小男孩看着他眼睛里满满都是怒意与恨意。他还记得他当时有些狼狈的别过了眼,以为是在埋怨他,埋怨他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为他们带来平定。
徐市虽然在忙着撤离灾民,但也在无时无刻关注着二人的情况。可是此时二人竟然都呆站在原处,前方洪水就快到了。徐市一时慌了神,大喊了一声“阿潜!”,然后放下怀里的小孩子就朝二人奔去。
但是,来不及了。
洪水已经来了,不留情面的怒卷着二人埋进厚重泥水里,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阿潜!”
徐市脸上向来的平静在此时维持不住了,看着那翻滚而去的河面眼里全是不敢相信。
“怎么会~!”
“阿潜!”
徐市并没有停下来,还在固执的朝洪水跑去,若不是跟上来的随从死死拉住了徐市,徐市恐怕真的会一头扎进洪水里跟着徐潜一起去。
“放开我!”徐市怒吼道。
“大人!大人……你冷静一些!国师大人神通广大,一定会没事的!”
“什么神通广大!”徐市挣扎着,怒吼着,“就算再大的神通阿潜也只是普通人啊!放开!”
“大人,你听我一句!你要是也去了,他们怎么办?”
他们是指的这些灾民。
随从也开始哽咽了起来,“那些灾民该怎么办?我求你了,大人,冷静一下吧~”
“知道了。”
“大人?”
徐市看着奔涛汹涌的洪水,神色有些麻木,“我知道了。先放开我吧,先带灾民去安全的地方。”
夜色浓重,大雨磅礴,阴冷晦暗,生机淡然。徐市在离开这里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他是不信的,他深信徐潜一定还活着。
雨还是在下,不过还好,天亮了。
徐潜做了一个好梦,梦见了他去到了北疆,跟那些戍边战士们共赏夕阳,然后温上一壶酒,把话一聊,就是一整个晚上。他还梦到了大风卷起了沙尘,自己被刮跑了,是奉疆不顾危险,强行将他从大风里抢了出来。
再然后,他就醒了,是被疼醒的。
腿疼。
睁开眼睛后,入眼的还是黄澄澄的泥水,水面上被暴雨打得劈里啪啦作响。自己是躺在岸边的,半边身子就浸在河水里。
“嘶!”徐潜尝试着动了一下,却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但他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毕竟这样躺着也不是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