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迟钝的小机器人这会感到身体内部的部分零件得到了更新，她意识到了这短短二字，颇有歧义。
云浸皱眉思考了一瞬：“想你的衣服，很衬你。”
对方挑了挑眉，语气淡淡：“是吗？”
“我觉得是？”
连策：“保温杯里还有些热水，把这些药吃了。”
云浸蜷缩了下手指，接过他手中的热水和药物，语气很轻：“好。”
云浸的脑子有点乱，对于很多事的方向感把握不准，让她有种茫然无措的失控感。以前宋浮遥跟她分享过一个表情包——猫猫生毛线团。
一只“疑惑状”的小猫咪头顶着一团乱七八糟的黑色毛线团。
当时她一笑而过，对于宋浮遥钟爱的这个表情包没有多少实感，她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共情一只赛博猫咪。
乱七八糟的思绪，不可言说的心情。
连策看了云浸好一会儿，骤然出声：“云小浸，你不对劲。”
云浸咽下最后一片药，举着水杯的手顿了顿，她放下手，看着连策幽深的双眼。
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连策：“你……”
云浸皮笑肉不笑，声音还有点虚弱：“你怎么可以要求一个虚弱的病人对劲？人非优质吸收体，药非灵丹物，连小策，你得允许我不对劲。”
连策发出短促的闷笑声：“是我考虑不周了。”
云浸点头附和，头上的呆毛都动了一下：“就是就是。”
云浸的不对劲绝对不是受生病掌控所致，他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她的心不在焉与思绪挣扎。
但最终连策还是不忍心追问到底，他洞若观火，放过了这场顺势而为的话题偏移。
云浸不动声色地移开对方泛着纵容意味笑意的眼睛，视线落在一旁的紫色小棉被上。
连策的视线随着云浸的视线落下来。
这会他倒是退回到了云浸所熟悉的绅士地带。
连策温和道：“抱歉，是我失了分寸？”
云浸的头疼似乎有所缓解了。
她歪着头看向对方，“怎么说？”
连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撩起另一边的背角，坐在沙发上，两人离得很近。复又看着云浸，低声说：“我不该擅自动用你的私人物品。”
“私人物品”这四个字被他低沉的嗓音施了回音魔咒，句子重音得当，表达了想表达的，重点突出。
这人向来擅长反客为主。
她只觉失策，没有先发制人。
脸颊顿时滚烫起来，耳朵倒先悄无声息地红了。
没听到人开口，连策加码：“为表我的诚意，我……任凭你处置。”
“？”
她的大脑有片刻的空白，但面前的男人是极霸道的，此刻不允许她有片刻的回避。
他将他的后背交到她手中。
不知死活地吐着虎狼之词。
——“请你惩罚我。”
那双漆黑的眸子落下点点异样的光影，眸光深暗，紧紧攫取着她。
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轻而易举将她牢牢吸引。
“！”
心尖一颤，此刻她确定，她病入膏肓了。
云浸眼神有点飘忽：“你……你在为难我，你不对劲。”
连策一本正经道：“没有为难，我认真的。”
云浸撇开目光，语气很轻，像带着某种委屈似的。
“我也是认真的，你就是在为难我。”
连策笑了一下，不理会她的强词夺理，伸手将滑落到云浸肩下的毛衣拉上去。
“那怎么办呢？”
云浸怔忪回望：“什么怎么办？”
恰巧对上连策深沉的视线，里面浮浮沉沉酝酿着什么看不分明的思绪。
连策：“我在想，是不是惩罚不够有诚意，让你觉得为难了？你还想要什么？我……”
云浸睁大了因低烧而有些红的眼睛，她怕再从他口中听到什么不着调的话，迫不及待打断他：“闭嘴。”
连策一瞬不瞬注视着她。
云浸收回视线，盯着身上的素色大毛衣，睫毛轻颤，低声说：“我饿了。”
“刚刚我发了信息让人送过来，再等会。”
云浸故意不看他：“哦。”
连策：“所以，我们回到刚刚的话题。你觉得怎么样？”
云浸知道他是想问自己有没有想好惩罚措施。
她闭了闭眼，又睁开。
温黄的灯光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与外头的风雨交杂的世界格格不入。光晕落在云浸的脸上，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她毫无瑕疵的柔软面庞上，细小的绒毛。
外面隐约传来阵阵闷雷。
云浸在心底很轻地叹了口气，面上不显。
她只能艰涩开口：“那就罚你……把你家里客厅案几上那本漫画集送给我？”
一瞬间令她有种搬起石头自砸双脚的荒唐感。
“接受惩罚。”
连策的唇角勾了勾，扬起很淡的弧度。
看着对方未有半分犹豫的模样，云浸心底没由来染上一点浅淡的失落。
是人因为生病而更加脆弱的缘故吗？
理智上，她该夸他言出必行不讨价还价；可情感上，她为他即刻交付心爱之物的行为感到有些郁闷。
特别，她知道这本漫画集并非普通物品。
突然有点难过。
为她，她不是个纯粹的人。
为他，他真坏。
连策突然轻声问：“在想什么？”
语气是毫不知情的清白干净。
云浸觉得眼前的人确实坏透了，总能精准地捕捉到自己的不好的情绪。
可那陌生的不虞，就像是被他的嗓音净化了般，她胸腔积攒的愠恼顷刻间消失殆尽。
代而上位的情绪是另类的解脱，她知道她不想再为难他了。
于是她以一种玩笑的轻松姿态说道：“我在想，你不是很喜欢那本漫画集吗？怎么能一点都不留恋地送出去啊？”
眼波流转，她加了一句：“当你喜欢的东西，是不是太没有安全啦？”
语气却是很轻的，似乎是怕惊扰了围着灯光转圈的浮尘。
她说不清是害怕得到肯定的答案，还是害怕自欺欺人的思绪从心牢里越狱而出，也要看一看这人间天光。
在私心的推搡下，她自动屏蔽第一次在连策家里看到那本漫画时，连策分明说的不是“很喜欢”。
而此刻连策平静地看着她，不说话。
云浸等了等，等到心中都有点羞愧难当了，他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就为了这个？”
云浸没料到连策是这个反应，她呆了一刹：“啊？”
小机器人的程序恐怕要重置了。
连策突然就很想抱抱她。
此前每刻都是想的。
但此刻这种欲望却是达到了巅峰。
他知道她的意思。
于是他认真地对她说：“喜欢与不喜欢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我不否认我喜欢这本漫画集，但也不能代表我要多留恋它。相比于留存着，我倒觉得将它给你让你如愿，更让我感到满足。”
——这就是它存在的意义。
最后这一句，连策没有说出来。
云浸捻了捻手指。
连策默了默，补充：“至于它们安全感的问题，我暂时没有考虑过，我只需要考虑接受方的安全感。”
云浸迟疑地发问：“你舍得吗？”
连策淡淡地笑了一下：“那要看对方值不值得。物的价值终究是人赋予的。”
连策没有看向云浸，他怕她看到自己眼中翻滚的浓重情感。
如此，他也错过了云浸眼中的动容与笑意。
云浸：“我……”我不该这般调侃你。
连策好像是知道她要说些什么，先一步调侃：“那本漫画集也算是圆满了，竟能得到你这份心疼。”
云浸有些走神，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这时门铃响起，两人下意识同步抬头往门口望去。
连策起身：“应该是早餐送到了，我去拿。”
“二少爷，这是鸡汤小馄饨，另外根据您的要求，大少爷帮您收拾了相关文件，都在这里。”
司机老文一手拎着一个大保温盒，一手拿着电脑包。
连策接过两份东西，看了眼外面的天气，对老文说：“有劳了，文叔，您赶紧回去吧。”
老文瞥了连策身后的屋子，笑得很满意：“好嘞。”
云浸回房间换了件大衣，出到客厅时连策刚好走进来，云浸默契地在餐桌前坐下。
连策熟门熟路地从厨房拿出碗勺并盛好鸡汤小馄饨，云浸也看了他一路。
冒着一团一团热气的鸡汤小馄饨被泡在醇厚的鸡汤里，碧绿的葱花漂浮在表层，让人食指大动。
连策：“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是很痛？”
云浸咽下一口温热鲜美的鸡汤，说道：“痛，但相比一开始缓解了很多。”
连策用白瓷勺子拨弄着碗里的小馄饨，垂着眼，语气是不容拒绝的坚定：“今天上午我留在这里陪你。”
云浸只好点点头：“好。”
连策：“宋小姐让你跟她报声平安。”
云浸一想就明白了，“密码是她告诉你的？”
连策：“嗯。”
云浸发了几条微信给宋浮遥，那边没立刻回复，大概是在忙。
小馄饨皮薄馅厚，跟鸡汤的吻合度极高，这汤该是要熬很久。她鼓着腮帮子，嚼着口味极佳的馄饨，嚼透了也一时不舍得咽下去。
“嘴里不舒服？怎么嚼这么久？”
“太好吃了。”
云浸含糊的回答换来他饶有兴致的注视。
云浸看着对面的人，他的眉眼被灯光晕染得很温柔。
她好奇：“这鸡汤小馄饨是什么时候熬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舀出些馄饨给她续上，“我睡前让家里人今早八点左右送过来，具体什么时候我不太清楚。”
云浸低头拨弄着馄饨。
意料之中似的，她嗯了一声。
真神奇啊。
从今早便让她感到清晰的那种暖融融的，从四肢蔓延到心脏处的温热，像是掺杂了上.瘾.介质，令她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