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廷内,容瑾扫了眼大水晶吊灯。
明晃晃的,晃人眼睛。
季循路带着韩心愫来见容瑾,开口便问:“关于那个受伤男孩的姐姐岑森我已经安排好了……”
容瑾接到岑森的投诉,但他的处理方法是交给季循路。
两个人处于互相知道对方是老狐狸,可谁也不动弹的状态。
季循路扶着韩心愫坐稳,韩心愫温柔的目光扫了他一眼,季循路马上去扶稳她,还道:“等会儿我们就不去办公室了?还是我继续陪着你?”
韩心愫摇头,反是看向容瑾,“关于您说的湛海财团过去偷盗的宝物跟金银珠宝,能不能让原先地狱城的主人游行跟我谈一谈呢?”
容瑾在练书法,垂眸道:“如今湛海时局人人动荡不安,韩小姐要好的名声,也不必,在这个节点来添加不必要的麻烦吧?”
韩心愫礼貌至极:“贫者不受嗟来之食。”
“不问自取,是为盗。”容瑾又说:“韩墨宸这样的人居然有你这样有自知之明的侄女,也是祖坟冒烟啊,不过我家阿行可不是什么贪财之人,你如果能在湛海做点好事,或许,他一高兴,就不计较了。”
韩心愫:“我能不能亲自跟他商讨?”
“我建议你去找容淮南。”
季循路看韩心愫脖颈如一梢垂柳,眼神满是不能察觉到的柔情,又听容瑾道:“韩小姐,听闻你与阿行哥哥舒遇有过一段露水情缘,那是不是,要让舒遇来给你做个心理辅导?”
季循路跟容瑾目光针锋相对,容瑾笑出来,继续说:“是不是我要亲自把阿行给请过来呢?”
韩心愫:“这样最好。”
季循路十分气愤,念叨着,“你非得现在当自以为很懂的大主教?”
容瑾装傻,他扫到容淮南来,才放下笔,恭恭敬敬,喊了声:“哥哥好。”
季循路扶着韩心愫走,韩心愫指根戴了个蓝色宝石钻戒,韩心愫跟季循路念叨说你对我真好。季循路的话也听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只是说你喜欢就好,我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韩心愫因着季循路的陪伴与挂念,每天都笑得很温柔。
容淮南来到这里时,还对上了韩心愫甜美的笑,如绵软的云。
容淮南送离婚的妻子上飞机,表情平静,内心也无波澜,随意捏了容瑾写的字条看,出神着。
容瑾看到了就开始道歉,说:“实在是抱歉,哥哥,是我僭越了,我不该问你那么愚蠢的问题,你爱不爱我,天底下,年长的大哥怎么会不疼惜自己的弟弟呢?”
容瑾写的不是别的,而是容淮南的名字。
容淮南看上去沉思着,开门见山讲:“隔日我会亲自处理岑森的事,你这几日不要去审判庭,不要出席各类会议,你待在房间内就好。”
连一个给容瑾商讨的机会都没有。
容淮南就这样直接开口。
容淮南又道:“我会直接开除联合署所有人,重整教廷跟审判院。”
容瑾抿唇,猛地拍桌子,“你们容家游家的人当真是狼子野心啊,你也知道我是大主教?”
容淮南眯眼,“你现在知道你是大主教?你伤害你亲嫂嫂,打断她的腿,巨婴出现,审判院联合署要一个病残的阿行出手,出手反而还遭人迫害,你也知道你是大主教?”
“有本事,你别让我当大主教啊?!”容瑾拍桌子,一瞬急了。
在容淮南面前,在强势冷漠的容淮南面前,他永远,都是长不大的那一个。
“你明明知道是我杀死了柳重光,那你还把我留在这个位置上做什么?”
容瑾脸上都是水晶吊灯投下的重重光影,他尖锐而痛苦地大喊,“是,你是容淮南,我是容瑾……我非得靠着你,是不是?!”
容淮南很冷静,冷静地过分。
“你也知道,你是容瑾。”
“但你不是容瑾,你也就,什么都不是。”容淮南丢掉雅痞,丢掉从容的冷静,带着无数更加尖锐的冰刺,“所以呢,你该在什么位置,就在什么位置。”
“那你爱柳夏吗?你爱你的妻子吗?”容瑾大喊,却又在说出这句话时再度沉默。
容絮是容淮南内心中无可原谅的一道伤,他闭嘴,转身……
容瑾年轻俊美的脸,恍若添了更多的无奈,亦或者,别的更多复杂的东西。
“对,柳夏是你的妻子,我是你的弟弟,容絮是你的儿子。”
“我是教廷的大主教,你是审判院的院长,我们要保护好湛海的。”容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伤心跟难过,这么堵,他很多年没哭了……
这会儿却心脏空荡荡地多了一个洞,他竟然感到一丝快感。
“你就是听我的话啊,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跟一条狗,也没什么区别……”容瑾自顾自说话。可容淮南不愿惯着了,他看着容瑾如丧考妣的样子,眼神沉默无声,只是,默默扫了眼熟悉的字迹。恍若回到年少,年幼的容瑾写下容淮南这三个字,写下一生承诺,要保护哥哥的誓言,而他真的信。
容淮南感觉到一股很复杂的情绪,他刻意压下,完全彻底地压下,又道:“阿倾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他亦最像我。”
“你是我,一手陪伴着,带大的弟弟。”容淮南皱眉,“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如你所愿,让你看到我妻离子散,陪在你身边,这应该是你满意的答案。”容淮南把那张纸条折起放进手心,又道:“识人不清,肆意践踏,这就是你所谓的行事风格……没有容倾跟游行,你不过是软骨头一条。”
容瑾随即又支棱,冷漠地觑他,“也对,大哥说得都对,所以呢,你送我上路那一天,我等着看你哭成狗的样子。”
两个人这样拌嘴吵架也是时常。
容瑾道:“没有谁会是当初的模样,哥哥你是什么样子的人,我最清楚的。”
容淮南只是重复,“你是我唯一要保护的弟弟。我没有忘记,守护湛海的责任。”
容瑾看容淮南拿走岑森的资料就走。
“是,你容淮南就是伟大牛逼的容淮南,而我,只是容瑾。”容瑾眼眶很胀,手中摸着容倾送给他的毛笔……最终,凝视着看容淮南离开的身影很久很久。
他以为,容淮南还会像从前那样包容他。
只要他说几句好听的话,他便什么也不用做。
容瑾早就意识到这一招,不管用了。
疯也疯了,闹也闹了,他始终,还是大主教。
容瑾又道:“容倾曾经将圣剑交予我,那么圣剑现在又在哪里呢?”
“你亲爱的儿子阿倾,对你忠心耿耿,冷漠的阿行,又是真的对湛海忠诚吗?”容瑾手中捏着黑棋,仔细看着,“以及,你忠心的朋友陆由一……湛海市人人自危,你作为容淮南,首当其冲,死的到底是谁呢?”
“那么,你愿意让我死?”容淮南实在是太会拿捏容瑾的弱点,又道:“……阿瑾?”
容瑾只恨得牙痒痒。
过了半个钟,容瑾把容倾喊进来陪自己说话,又把平素眼皮朝天看的游行给喊了进来。他单独对着容淮南,实在是很心烦,而对着容倾游行,反而是很无谓,完全是长者的姿态。
游行还在为那个可能出现的娃儿烦恼,容瑾就道:“给你一把刀,把你娃的脑袋给剁了。”
游行怒了,“八字还没一撇呢!什么叫我的娃?你随便找游溯来测试我是什么恶魔,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容瑾:“……”
“那把你哥的脑袋给剁了。”容瑾笑着看向游行,他到底是疼游行的,又揣了一块糖给游行,哄他,“可父母之为子,则为之计生远,你见都没见到,不过是一场梦,你怕什么?”
游行烦躁:“你不疼我?!容淮南不疼我!那个叫迟言允的,他、他、他!”
“他欺负我没爸爸!”游行瞪向容瑾,恨不能剁掉容瑾的头,跟野兽似的撕咬他的脑袋。
容瑾何尝不知道这一些,他安慰游行,继续哄他,“那大公主,你到底要什么?”
“是要叔叔给你一场豪华大婚礼,还是你想现在就弄死那个姓迟的?”容瑾完全不想管迟家在湛海做了什么,他纯粹,就觉得游行傻得像个呆逼,比较招人疼。
招人疼,还好骗,能拿捏……
湛海是他的命,他父亲游痕的遗愿。
所以,更好拿捏。
游行闹归闹,理性还是理性。
“可是,迟言允就亲自开枪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呀……”游行看着容倾,大言不惭,“可是,我让迟言允亲自动的手啊……”
容倾憋不住,掰着游行下颌,警告道:“你故意的,是不是?”
容瑾自知没趣,因为完全知道湛海的问题这两个人能够解决。
而且,天使恶魔的问题向来是教廷中,无可调和的矛盾。
不能白放过这好好利用的机会。
容瑾心中嘲讽,所谓地狱城的鬼王,也不过是天使的玩物。
他可不会觉得死了两次的游行,能够掀起多大的风雨,而容倾,可用可不用。
湛海危机一日存在,容倾,就会闹心。
而拯救世界与人类,是天使容倾,永恒的宿命。
容瑾扬长而去。
游行手搭在容倾肩膀上,又看了下瞪着他的容倾,又说:“干嘛这么盯着我,你一盯我,我腿就软。”
容倾知道游行这人,鬼精鬼精的。
也真分不清,到底是啥时候在演,啥时候是真。
但跟着他,一露出委屈的表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那我是你谁?”
游行又眼睛雾蒙蒙地看他,容倾搂他的腰,游行就说:“你以前就是这么勾引我的。”
“……”容倾低头,看游行蹭自己的胸膛又抬眼皮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怎么这么黏人,就说:“去白雪山凌逐臣的梦境不需要失去记忆。”
游行一个激灵!
“你!”游行觉得自己脸都丢光了,可他必须镇定,侧着身子,脸不着调,抑扬顿挫地结巴,“那,你……”
游行决定不结巴,静默地坐下,淡然地翘起腿,安静地端起茶杯喝水,十分淡定地问:“那什么时候去。”
“你拿的是我刚喝过水的杯子。”
游行脸都快烧起火,龇牙咧嘴,愤愤道:“你能不能不要老是算计我?”
“你喜欢。”容倾笑答。
容倾看人真逼得急了,马上顺毛,但心底又明知,不能够把话说得太清楚,仍然持续性卖惨,“你不是说,他会来杀我吗?”
游行如临大敌,刚什么不想去,这会儿拖拉,埋怨,容瑾的嘲笑统统抛诸脑后。
他这一回却反问,“你是不是,很没自信,担心我被那个丑东西的思路带着跑?”
游行想问题特别实在跟吓人。
那个娃,只会比容倾更腹黑。
比他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