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外,晨曦透过薄雾,投射在重檐庑殿顶的黄琉璃瓦上,金色的微光像是给大殿鎏了一层金身。殿前的汉白玉月台上陈放着铜龟和铜鹤,龟鹤遐龄,龟鹤延年,万寿无疆。
月台正南方的甬道镶嵌着汉白玉石雕栏杆,绵延五十米直至乾清门。
乾清门内侧,东至日精门,西至月华门,日月同辉,君权神授,江山永固。
寅时末,宰相和六部九卿的大臣们身着锦绣朝服,自左、右掖门入皇城,一路向北,途径皇极殿、建极殿,至乾清门外颔首等待。
昨日大雨如注,暴雨倾盆,雷电争先恐后的降临人间,山雨已来风满楼,纵使今日有放晴之意,殿外青砖上的湿意仍来不及褪去,不可避免地沾染到各位大臣们的皂靴。
殿前的看守小太监忙抱来几块毯子,供几位大臣净靴、整理仪容,以免脏了殿内金砖、污了圣上龙目。
大臣们自府邸乘坐轿撵而来,至午门落轿换为步行,皇城遍地青砖铺砌,本无污泥,污水却不可避免。
好似身在高位,如何能够不沾染尘埃。
几人净靴之际,忽然一名黑衣锦衣卫疾步跑来,屈膝下跪:“八百里加急,锦衣卫题本上奏!”
乾清宫内灯火渐明。
“皇上,进丹的时辰到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全毕恭毕敬地捧着青玉镶金龙盘,弯着身子步上台阶,呈至龙椅前。
龙椅之上,明黄色的龙袍应声而动,轻阖的双目微启,虽已至知命之年,眼神却深邃有力,尽显九五之尊,天子威严。他便是见惯了血腥杀戮,从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中走出来的开国乾武大帝。
王德全御前侍奉数余年,领会了圣意,端着金龙空盘退下台阶,命人撤了下去。
鸣钟声响起,宰相和九卿依序进入乾清宫,行一拜三叩之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近日皇上龙体欠安,只召了近臣每日到乾清宫处理政务,省去了钟鼓司奏乐和鸿胪寺上报入京官员等流程。流程虽可省,大臣们不敢有丝毫懈怠。
龙椅上的乾武帝睥睨众人,神色晦暗不明的看向伏在地上的大臣,声音却一如既往的祥和:“众爱卿平身!”
“臣有本启奏!”,兵部尚书沈知滨往前一步:“边关来报,瓦剌勾结蒙古各部,不断在我朝长城边界挑起事端,摩拳擦掌,伺机而动,敌军游牧民族、兵强马壮,可我军军粮匮乏、战马稀少,兵部请求调拨军饷、军粮与战马,以备战事”。
乾武帝眼中露出一丝杀意:“往来十五载,残元不灭,我心难安”。
工部尚书李邛往前一步:“陛下,黄河以南各州县遭受春汛,近百堤坝被大水冲毁,事关民生;皇陵修建一事自去年选址,今年大抵动土开工,事关国运,不可不修、不建啊!”
礼部尚书周云礼进言:“陛下亲政二十年,君临万邦,乾国强盛,威名远播,今秋万国来朝,正是彰显我朝国威、震慑属国之际,事关国本,不宜草草办矣”。
刑部尚书邢慎见兵、工、礼三部尚书均已进言,上前一步道:“启禀陛下,各州、县狱反馈,狱犯二十余人挤一狭室,难容新犯,不可不扩建也”。如今大乾律法严苛,大案要案频发。死刑犯有之,非死刑犯众多,监狱实乃容不下那么多人呐,犯人多到连睡觉都平铺不开,再不扩建犯人都要站着睡觉了。
诸位尚书趁纷纷上言,言尽今年要事,若今日不言,往后更是不好开口。
“户卿,国库存银如何?”
初春,乃今年之始,亦去年之末,税收几何已有定论。
户部尚书户勉之缓慢地往前迈了一步,呈上手中的奏本。
王德全连忙接过,双手呈给陛下。
“启禀陛下,去年国库收入折合白银共两千二百五十二万两,其中农税一千六百八十万两,工商税二百二十三万两,杂色收入等三百四十八万两”,户勉之略有停顿,收入看似无甚问题,可谈起支出……
他额头上渗出细汗:“去年军费支出一千万两,官员俸禄五百万两,宫殿修缮四百万两,防洪工程三百万两,典礼祭祀两百万两,赈灾济贫一百万两,外交使节五十万两,共计支出两千八百万两,国库存银……存银一千八百三十万两”,户勉之汇报时特意省去了宫廷支出二百五十万两。
话音未落,户勉之看到适才呈上的折子朝自己飞扑了过来,来不及躲避,连忙伏地跪下,颤颤巍巍道:“陛下息怒”。
财之将尽,皇上雷霆盛怒,他躲得开折子,却躲不开接下来的局面。
“区区一千八百三十万两!”乾武帝咬牙切齿的重复着这串数字:“户部是干什么吃的!空握财政大权,年年超支,竟只剩下这点碎银!”
户勉之万不敢抬头,国库一千八百三十万两,按照往例,只够半年预算,半年之后该当如何?坐等残元攻入,南寇挑衅,大水泛滥吗?
国之将不国。
但他总不能当着宰相和六部九卿的面告他们的御状,兵部军费超预算,工部宫殿修缮超预算,礼部典仪超预算……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只能全数收下,暂时充当陛下发泄盛怒的出口。
乾武帝眉头紧蹙,右手撑在龙椅扶手,扶额沉思。
“陛下,是否令各部下去列个详细的单子,详列今年事项与预算,报给户部。”宰相林益谦见局面严峻,帮陛下分忧解难他义不容辞。
“也罢,就如林爱卿所言,非必要的就不要再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