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也仅仅是被抓包了乱用灵力这一事而已。
莫子占的动作太快,十七压根没来得及去分辨他结的是什么印。
以前莫子占在藏岁小筑里干“坏事”的时候也是老被抓包,什么偷看话本,什么在师尊的册子上图画……刚开始还会有些害怕,但后来他的胆子被许听澜纵得老肥了,就都不带怕的,现在面对着没了记忆的,自然就更不会怕了。
不过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青魇给捎过来的那些笔墨纸砚转眼就被莫子占打入冷宫,他又托着十七的手,在上面来来回回地写了五六个「对不起」,在被十七扔下一句教训意味十足的“你当顾惜自身”后,又喜笑盈腮地写下一句「下不为例」。
讨俏得让人没法继续对他说出什么重话来,但他实际上一点都不乖。
看着莫子占这样,十七总觉得自己捡回来的这个人,是不可能让他省心的。
事实也是如此。
药里加了安神的药材,莫子占当天喝完后,来不及问更多的事,倦意先一步席卷而来,他就这么又睡过去了,睡得还很沉。
一夜无梦,第二日天蒙蒙亮就醒过来了,一睁眼,别说是许听澜了,就连青魇都不见了踪影。
他扭头看向窗外,那几个药炉边上同样是空无一人。
四下静得可怕,莫子占的心又开始慌了起来,呼吸几乎要停滞。
空荡荡的居室布满了清晨的寒意,让他感受到彻骨的冷。疑虑塞满了莫子占的脑袋,让他忍不住去怀疑,昨日所见的都是他臆想出来的美好梦境。
梦境太过美好,所以让他分外恐惧。
莫子占他踉跄地起身,想要到床下去,可刚直起腰,他的腿脚就一软,来不及去扶住床柱,他整个人就这么“扑通”一声往下摔去,膝盖跪在了砖面上,痛得他一吸气,牙往下砸,差点就咬上自己的舌头。
他那吸气声在过度安静的屋舍里尤为清晰,倏忽转变为了一声轻笑。
莫子占一抬头,一个人影坐在茶桌上,晃着脚,稚气的脸上满是戏谑的笑意:“怎么跟狗似的?”
十来岁的“莫子占”眯起眼,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跪在地上的宿主,视线粘在莫子占眉心泛出的那一道红纹之上。
自从魔脉从莫子占身上彻底被解开,这道心魔就很少出现了,后来更是像是消失了一般。但莫子占很清楚,心魔从未消失,作为缠在他心口上的病,会一直揪着他,直到他死去那一日。
之所以不出现,仅仅是因为“莫子占”知道自己已经赢了。
无论是入魔还是寻死,那都是“莫子占”赢了。
本来应该是要赢的。
“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都已经输了,怎么还没脸没皮地赖着活呀?”“莫子占”朗声问。
莫子占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了,他想把自己的耳朵捂起来,可是这样的动作做着又实在太窝囊了,他不应该是那样一个窝囊样子。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那什么才是真的?
“许听澜死了。”影子回答他心中的疑问,带着让他愤怒的笃定。
莫子占猛地抬头死瞪向面前的影子,眼里布满了红血丝,显露着癫狂。
他猛地一挺身,往前大步迈去,一把掐住那个影子的脖子。他像个失去理智的暴徒,整个脑子想的都是他要毁了它,他要毁了自己……
桌案上放着的花瓶在摇晃间终究还是坠落于地,发出清脆瓷碎响的同时,飞溅出来的碎屑划在他的小腿上,划出一道道明显的血痕来。
可他并未在意,甚至那些筋骨拉扯出来的疼痛也全都被抛之脑后。
唯一一丝清醒落在一个疑惑上,他分明掐着的是这个影子的脖子,却是他自己在感到窒息。
然而他就是不想松手,就是不乐意松手。
影子挣扎得厉害,大喊大叫着许多不中听的话,甚至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得不寻常,使着劲想把他的手给挪开。
莫子占自然不会让他得逞,猛地一甩胳膊,拳头握紧,直直地朝前砸去!
莫子占听见有人闷哼了一声,并非是影子的声音,拳头被一只大手给包住,他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令他感到安心的怀抱。
直到现在,他才看清眼前的一切。哪还有那个烦人的影子,他的眼前是那张被烧痕占据大半的,属于许听澜的脸。
他掐住的是自己的脖颈,那个握住他手的,是十七。
莫子占瞬间卸了力气,人跟被抽掉了骨头一样,只能挨在十七身上,以十七作为唯一的支撑,感受着十七向他传来的温度。
这才是真实的。
他说不出话,只能不停地哆嗦着身,抖得像只受伤的小兽。
十七拍了拍他的背,轻道:“启明,没事了,没事了……”
听着这声莫子占抖得更加厉害了,像是所有的情绪一下寻得了宣泄口,前一日哭肿的眼睛还泛着红,现在又开始有了水色,大颗的眼泪珠子往下掉,最后碎进了地上的瓷片里。
十七看见莫子占望着他,眼里却好像在看向别人,把他当成了别人。
莫子占样子不大清醒,怔怔地张合了一下嘴,朝他说了三个字。他分辨不出具体是哪三个字,排列组合不出一个通俗的意思,像是个他不知道的人名。
一时间,十七心里不知该作何感想。好像什么感想都不太恰当,只暗自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十七忽然间心底有了一丝迫切,迫切地想知道,是什么事,什么人,把这样一个人摧残到这个份上,有没有些许……是与他有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