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魇弄不懂这个人,但也有看见他那不似作假的害怕,态度一下子就硬不起来了。
想着对方在十七先生手上写字的样,他别别扭扭地刚想把手掌伸过去,结果人压根没有要碰他的意思,俩爪子都收在被褥下,只是张合着唇齿,朝他对出“纸笔”的口型。
这会知道要纸笔了!那刚刚干嘛非牵着人十七先生的手写!
青魇撇了撇嘴,尴尬地把手收了回来,望着莫子占的眼里充满了不信任:“你该不会是想支开我吧?”
莫子占笑了,摇摇头,样子乖乖的。
他这一笑,这世上基本没几人能不顺着他,青魇凶巴巴地瞪了瞪眼,想着人要是真的一心求死,再怎么拦也是拦不住的,盯再紧也无补于事,估计十七先生也不会因为这个怪他,于是真就出了房门去给莫子占拿纸笔了。
青魇手脚很快,从隔壁屋里文房四宝都抄了一件,抱着回来时,见莫子占还真好好地挨着床想事情,他舒了一口气,把东西递过去。
莫子占笑着接了,上来就问了一句:「先生为何叫十七呀」
青魇的眼神登时就变了。
不,其实也不能说是变了。从一开始,青魇就觉得这人对十七先生的态度不大正常。
他虽然化形出来是个小孩子,在妖族里也确实是小孩子,但其实他在人间游走的年岁并不短,很多事情他也不至于太过懵懂。
他其实很能理解有人对十七先生起色心这事。这一年多以来,就没少有人在十七先生身上起色心。
哪怕一开始身上全身上下都是烧痕,样子怪吓人的,但等烧痕开始褪去,状况就完全不一样了,上下邻里只要是眼睛没瞎的,就都爱往他身上瞅。
品行端正,本事也不小,就算为人冷了点,但这种温文尔雅之余,又清冷疏远的人,其实反倒更能招小姑娘喜欢。
可是眼前这个人嘛……有点太急色了吧?明明是个男子,却跟个花痴似的,看见一个样貌合眼的,就什么正事都忘了。
好吧,寻死也不能说是正事,但终归是那么个意思。
想到这,青魇看莫子占又开始不顺眼了起来。他不是很乐意回答,甚至还故意刺了一句:“怎么?刚才不还要死要活的吗?现在看见十七先生,就忘了要死的事,光顾着打听了?”
闻言,莫子占非但不恼,还非常理直气壮地点了一下头,脸上依旧是笑盈盈的。
青魇不知道,他还真说到点上去了。
其实青魇先前出去的时候,莫子占并没有那么安分,刚承诺过的事马上就被他抛到脑后。他忍着疼,把先前被十七打断的那个单手印重新结了出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看见一条灵质的线被牵引了出来,在他指尖绕了一圈,越过窗缘,一路朝着外头去,最后落到了院中看着药炉那人垂着的手心上。
那么一道细小的线,一挥即散,脆弱不堪,却给莫子占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定感。
那是他与许听澜的师徒契。
连通神魂的契,做不得半点的假。
他手握成拳,在十七低头的前一刻,把那道线给隐了下去。而后挨着后边的床栏,一个人笑着乐呵。
从莫子占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喜欢许听澜开始,他就没少暗自想很多他跟许听澜的故事收尾,有盛大的,有潦草的……而他自己所能谱写出来最悲惨的,莫过于他可能会死在许听澜的剑下。
只是现实远比他的想象残酷,在那八十八天里,他无数次宁愿师尊如他想象那样厌弃他,甚至将他亲手诛灭,而不是师尊独自归寂。
对他来说,许听澜是溺水时的浮木,落崖时的松柏。许听澜不在了,他就彻底溺于深海,坠于深渊,变成一具遵循着旁人遗愿而呼吸着的行尸走肉。
他不乐意这样,他受不住,所以只能辜负所有人的期待,选择自我了断。
然而,世事又给他开了个玩笑,许听澜活过来了,他也好像彻底活过来了。
无所谓是怎么活过来的,这事他可以往后再慢慢弄清楚,总能有个水落石出的时候。也无所谓记不记得,不记得了又怎么样,只要是那人是许听澜就可以了,只要许听澜能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就可以。
更何况,不记得也有不记得的好。
莫子占眼睛眯了起来,眸光中全是恶意,没有一丁点纯善。
可惜他面前的小妖看不出这么细微的情绪,就算看得出也弄不明白,只知道莫子占又写了一句:「告诉我嘛」
写完还不忘举着纸,来回抖了抖,就算说不出话,也能让人感受到他那股缠人劲。
“你问这个干嘛,我才不告诉你。”青魇抱着手,“哼”了一声,把对莫子占的不满写在了明面上,然后斜着眼好奇地看人低头“唰唰”写字。
字写得很好看,但话不怎么中听:「我担心你们是坏人,是要打听清楚的」
“你才坏人!我们可都是正修!正修!”青魇鳞片都要炸起来了,脑袋弯没转过来,嘴上巴巴地就泄了密,“尤其是十七先生。”
他扬起下巴,嘴巴里吐出来的尽是骄傲:“虽然我没亲眼见过,但听魏老说,他真身是龙,龙诶。能上天入地,倒海翻江,这没了天幕,飞升那是迟早的事! 一定的事!”
龙盐村的黑蛟也好,眼前这条小蛇也罢,没有鳞族是不憧憬真龙的。
莫子占非常给面地鼓起掌,青魇对他的捧场很满意,用鼻子“哼哼”地出了两声气。
「魏老是谁」莫子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