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听师尊的话。”莫子占悠然道。
守阵不过是他弄出来的一道障眼法。他很清楚,短时间内伏下的阵法无法制服钱琩,所以实际上他真正想做的,是以身形灵敏的虚日鼠作引,不动声色地将捆仙锁缠绕在钱琩身上,令其至少一刻钟内无法使出任何灵法。
一刻钟,用来杀一个人完全足够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回到灵宝集,众目睽睽下,怎么都能保住性命。钱琩眼珠子一转,立即起身想逃。
然而先前被自己踢开的虚日鼠长尾连通着锁尾,忽然疾步逼近,他下意识往后退。结果没几步,他就发觉脚下站着的平地是空的!
他当即想往前揽去,但整个人已经朝天堑的方向倒去。
情急之下,连忙抬手,最终整个身体晃在崖壁上,唯有五指扣在山石上。
原本气势汹汹的虚日鼠停在天堑边缘,歪着脑袋,黑豆子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即将坠崖的人,反倒显现出几分纯良。
钱琩脸上再无先前的嚣张,朝缓步走来莫子占求饶道:“莫师弟,有话好好说,方才我多有得罪……可否,可否把我拉上来。”
却听莫子占像是闲谈家常般说道:“师尊曾与我说,每到酉时,此地作为旧时灵护的雾气就会化为迷障,将天堑掩盖起来,引得修士坠落。故而须用灵法覆于双目,才好行走。”
“与你们揽月宫在别院所设有异曲同工之妙,钱师兄怎么连这都勘破不了。”
“你!”钱琩想要破口大骂,可此时他身处劣势,不得不委曲求全,脸上勉强勾出笑意,“莫师弟,是我不对,是我冒犯你,十方神宗行的向来是不偏不倚的正道,星玄仙尊也定然不会愿意看见他弟子滥杀无辜的,对不对……”
他哀求着,扣着山岩的手在极度用力下,指节白得完全褪去血色,指骨仿佛很快就要经受不住全身的重量而断裂开来。
而垂落的另一只手,则再不计较自身的损耗,不断暗自施术,试图快些解开身上的捆仙锁。
莫子占修为没有他的高,按理说,这锁困不住他太久。只要能打开,区区天堑何足畏惧。
“那你得先是无辜呀。”
“而且……”
傻子才会给自己留后患。
莫子占可不信钱琩会有一日幡然醒悟,悔过自新,从此把这件事揭过去,不再找他麻烦。
其实稍微温和一点的办法也不是没有,比如可以像先前在龙盐村时那样,逼钱琩立下永不伤害他的血誓。
可他不乐意就这么算了。
莫子占步子一动,弯身向下,却并非是要把钱琩给拉起来,而是直接踩在对方扣着岩石的手指上,就着钱琩的痛呼声,居高临下道:“你还打伤十七了。”
“啊啊啊!十七?那鱼?你!你为了这样一条小鱼精,就要杀害仙门同道!”
钱琩努力稳住呼吸,仰头望着顶上的人,试图能再求得一线生机:“这样……我赔给你一条,十条,百条,你要什么样的鱼精都可以,比这只更大更好的都可以……”
“再小再差也是我的。”
他的东西,容不得旁人去伤害。
莫子占瞥了眼掌心的小鱼,神情半掩在浓雾之下,额上的阴阳鱼摇晃着,映衬出些许的邪魅,他轻声慢语:“师尊说过,修者立身天地,当庇荫幼小。”
“你怎可欺负它呢?它才出生了九日 。”
“师尊师尊师尊!你师尊已经死了!”见求饶不得,钱琩气血上头,连声骂道。
“说什么天下无双仙尊,还不是死在魔物手中,还被拘了魂魄,当真丢脸至极!废物!渣滓!”
“狗嘴闭上!”莫子占猛地脚一下一用力,直直往钱琩指上碾去。
若非许听澜以身犯险,亲去伏魔渊,抵挡住四位魔君,他们这些臭鱼烂虾早就被诸魔撕碎了,哪还能留到今日对着他撒泼。
为何臭虫都还能好好活着,许听澜就得死了呢?为何就得……抛弃他。
为何?
他当真是恨极许听澜了。
体内魔气大作,熟悉的刺痛感自识海深处蔓延,勾起滔天的杀意。
莫子占一时只想用虚日鼠去啃食钱琩全身的皮肉,徒留一具骨架,让他暴尸在众人面前,好让所有人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废物渣滓。
他不自觉地想要攥紧手,却在指腹触到一阵冰凉的湿意后,顷刻清醒过来。
十七眼下还危在旦夕。
他得更清醒一些,为了这么个恶心家伙搭上自己,不值得。
钱琩此刻已然开始破罐子破摔,根本不听警告,继续叫嚣道:“你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你不是!哈哈哈,没人会把你当个人看,没有人会回护你的,十方神宗不可能容许残害仙门同道的存在,尤其是春来仙尊,她恨不得你和你那个师尊都快些死……”
“你知道什么?”莫子占问。
钱琩哪知道太多,春来仙尊和星玄仙尊之间的关系他只不过是听师父提过一嘴,往深的连他师父都一概不知。
但没关系,只要莫子占觉得他知道就行了。
“你把我拉上来,我什么都告诉你。”
钱琩指节稍动,捆仙锁已然开始有些松动,只要莫子占把他拉上来,一切都会有转机。
他继续道:“你不是很想知道星玄仙尊的往事吗?不然也不会让我去找那破册子。”
“是呀,我很想知道,”莫子占垂眸,神色看不出任何悲喜,道,“可我现在,更想你死。”
钱琩面容扭曲:“你,你真的想杀了我?”
“我没有要杀你哦。”莫子占爽朗道,脚下猛地使劲,让钱琩再度叫嚷起来。
他脸上勾勒明媚天真的笑意,身后还有灵宝集漫野浓雾,令他宛如在天际游玩,手边尽是云舒。
“我不过是……”他似是不经意地抬脚,不再施舍眼神给钱琩,而是定定看向那被他护着的水球,勾起术式,往十七身上的那道血痕抚入温和的灵力。
“见死不救罢了。”
原本压在指上的力气一松,那种疼痛与压迫得以释放的感觉让钱琩的手不自觉地张了开来,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一瞬落下三丈远,百般怨毒皆成空。
你自己摔下去的,总不能怪我吧。
莫子占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