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情精神一振,又看向那老婆婆,决心要好好安慰她,劝她放下心结。
抬眸却见那老婆婆裹着身破烂发旧还有不少补丁的衣裳,斗笠也灰蒙蒙地破了几个洞,雪就从洞里漏进去,和花白的头发混在一起,更显得她灰暗、凄苦。
她仍旧悲伤,悲伤着悲伤着,再度行尸走肉一般,开始重复那个动作,继续去割自己的手掌心。
月情慢慢蹲下来,看着她这般作态,心中微酸,“婆婆,为什么要一直割手心呢,是不是因为有人对你做了这件事?”
那老婆婆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抬起手,用坠满了鸡皮的手藏到斗笠里去擦泪水,又幽幽然道:“割手心么…它可以让雪停啊。”
月情愣在原地,“什么?”
老婆婆又幽幽然飘忽忽地重复了一遍,嗓子里传来一声含怨似吟的低泣,似极其不甘,不甘为何她坚持了这般久,雪却还未有停。
月情反应过来,连忙问:“您是如何知道,是谁告诉您的?”
老婆婆茫然了好一阵子,才咕哝着含糊道:“我不记得了,那是好久以前了,那时候,我还活着呢……”
月情又问:“您今年几岁,或者说,您离世时是几岁?”
“我吗?”那老婆婆喃喃轻问,半晌后又低低回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等了很久、很久,久到头发白了,身体坏了,没人要了,丈夫孩子都死完了…也没有等到。”
她说着,勾起了那段段伤心事,又开始低泣流泪,呜呜而哭。
月情听到她这么说,心下不忍。
人生之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这老婆婆却挨个尝遍……
她难受而又轻声劝道:“为什么要等呢?生死为界一切终了,您该放下的。”
老婆婆闻言却不肯,极其固执地摇头,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呆滞了半晌,浑浑噩噩,只喃喃念着,“雪会化的,很快就会化的,我会等到的,我会等到那一天……”
月情呆在她身边听着她的哭声,竟渐渐也感到心头酸涩,眼眶发热,不由自主地哽咽了一声。
待连绝回来时,就看见这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就剩他们三个可怜巴巴地蹲在路口。
一个抽抽地哭,一个哀哀地哭,一个默默地哭。
他:“。”
月情第一个看见他,哽咽了声,鼻音浓重地深深控诉道:“你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慢,我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连绝低头瞧见她红红的眼圈,舌尖一滞,片刻后才轻声回,“刚巧卖完了,便多等了一会。”
她难过侧目,鼻根酸酸道:“我不要听这些,我不听,你就是故意不想回来,我讨厌你。”
大雪飘落,轻起微风,吹起她的碎发,露出破碎的小脸,以及微微湿润的墨黑眼睛。
因为委屈、难过,眼尾泛起一抹艳丽的红,在白色的世界中,如此显眼。
也如此地灼目。
连绝有些僵滞,无法去看那抹红。他垂眸避开,再开口,语气免不了迟疑,“月情,你受到影响了。”
“我没有,”她快速否认,又去揉眼,入手却湿湿凉凉,不由更悲伤了,眼泪无声而落,别扭而嘴硬地道:“我讨厌你。”
余光中却忽而多出了一壶打满的桃花酒,她揉眼的动作微微一滞。
而熟悉的声音仿若近在耳畔,低而轻哑,“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月情吸了下鼻子,嗅到淡淡的香味,却仍旧埋下头不看他,而是漏出一点声音,抽抽搭搭地闷声说:“不要对不起。”
不要对不起,她本来也不想他道歉,她想要的分明很简单。
可他根本领会不到她的意思。
月情静静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说话。
她终于忍不住偷眼侧目瞟过去,却对上了他充斥着困惑与不解的一双桃花眼。
分明是含情深深而望的眼形,却又如世间最钝之榆木。
月情一瘪嘴更难过了,为什么他是个木头啊,她呜呜而哭,悲伤从深处而来,眼泪滚珠似地往下掉。
这下子,连绝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绝望。
他看着面前哭个不停的三位,沉默、迟疑了良久,默默掏出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少宗主见之,忍不住叫道:“天呐,连绝也学会了那一招!”
而此时此刻,连绝手捧行云通天境,注目而见,神色端正,仿若手捧明是非辨善恶之圣贤天书。
他学着月情将方才之事叙述一遍,神色认真而执拗,“求解:该如何安慰?”
附近·万剑宗热心苏饼一枚:“不好,已经开始人传人了吗?题外话:恭喜月晚哭丧天团,下次风宁发新曲时,可以发少宗主哭丧神图。”
附近·万剑宗知名穷剑修:“大师兄,你小心少宗主瞬身来揍你……”
附近·万剑宗章昱:“?”
附近·万剑宗章昱:“有三种解法:其一,将哭丧鬼打散,其二,将少宗主的眼珠子挖出来,其三,把你的心剖出来递给她告诉她这颗心只属于你。”
附近·万剑宗知名穷剑修:“有点吓人了二师兄……”
附近·万剑宗热心苏饼一枚:“冷静啊道友!!!这是黑心章鱼,别听他的啊,很简单,你只要告诉她我不会不要你,我一定会回来足矣!!!切记,语气一定要温柔、一定要情真意切!”
连绝逐句研读,学成归来。
他微微端正神色,在心中默念一遍,又努力温柔地朝她唤道:“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