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澜月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吴风带回营帐的了。她只知道与她预料的相反,吴风并没有因为她私自探视柯习羽而大发雷霆,对她施以惩戒。这让她在魂不守舍的状态之余感到了一丝庆幸。
吴风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血仆如今不对劲的心情,事实上,作为当权者,他也用不着在乎。于是,待他们二人回到了营帐,屏退了正在营帐中清扫的仆人之后,吴风习惯性地张开了双臂,这意思是要郑澜月替他脱下外衣。
但是,今日的郑澜月却远没有平常的那股机灵劲儿,她兀自在一旁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吴风已经一言不发地保持着一个姿势站了半天,不由得心里一惊,慌慌张张地替他将外衣脱下,放在了靠近入口处的金质架子上。
吴风什么都没说,沉着一张脸坐在了一旁的座椅里。
一时间,营帐里静得可以听到一根针落地的声音。
郑澜月属实是被刚才发生的事情搞得心态崩塌,这会儿吴风的一言不发更是在无形之间将重如山岳的压力施加在了她的身上。她猛地喘了几口气,几乎是扑倒在吴风的脚下,垂着头喃喃地说道:“殿下,我错了……是我错了……”
吴风连头都没动一下,只是眼神稍稍下移,落在了女孩的发顶。
“错哪儿了?”他平静地问道。郑澜月被他的气势压得冷汗直冒。
“我不该私自去见柯习羽……”她低声说。
“你是不该。”语气里的平静褪去,吴风冷冰冰地对她抛下了这么一句话。
“可是……”郑澜月跪在他的脚边,抬起头来,眼中闪着泪花,“殿下,你知道的,她……她是我的朋友……”
然后,她说不出话来了。吴风伸出手来,轻轻地捏住了她的下巴。
“朋友?”他坐在漆了黑金花纹的座椅里,微微俯身,拉近了与女孩的距离,“那样的一个贱种,也配做你的朋友?她骂你是什么,你没听到?”
郑澜月听了这话,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吴风放开她,仰头靠在座椅靠背上,似乎被她气得很是疲惫。
“你出身低微,连我族中最卑贱的族人都能视你为草芥玩物。我不嫌弃,把你抬到了我身边的位置。”他闭着眼睛,声音中逐渐升起了一股令郑澜月感到恐惧的恨意。她知道那恨意是冲着什么去的,“末了,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明明正是凉爽的时节,可一滴汗却顺着郑澜月的脸庞滑了下来。
“不,不是的。”她摇摇头,急切地说道,“殿下,我是您的血仆,我怎么会故意做出违背您的举动呢?”
她说完了这句话后,在脑中飞快地过了一遍自己在那座营帐里对柯习羽说过的话,无比庆幸她当时留了个心眼。单从那些话的表面上来看,吴风顶多认为她见了自己昔年老友感到很激动,应该还不会怀疑她要联合柯习羽谋逆。
于是,她又将头低了下去,埋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低。从吴风的视角去看,他只能看到他的血仆楚楚可怜地以一副柔顺姿态跪在他的脚边,求他怜惜。
情感一定是造物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连最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免会为之动摇。在郑澜月甚至都要以为吴风在琢磨处罚她的法子了,她却突然被人攥着手腕,提了起来。
她被安放到了他的腿上,立刻伸出双臂,依赖地环绕住吴风的脖子,头伏在他的胸膛前。犹觉不够,郑澜月缓缓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吴风仍旧如寒冰一样的侧脸,主动地在他脸侧亲了一下。
于是,那块寒冰便仿佛在她的抚慰下消融了一点。
郑澜月略懵懂地抬起头看他的脸色,多日在阿瑞乌族之中的生活使她领悟到了一些生存之道。于是,她将双臂从吴风脖颈间移开,抱住了他的腰身,像只猫儿一样将毛绒绒的头发蹭在他颈间,用粉嫩的舌尖与双唇去讨好他。
吴风眯起眼睛,似乎对她的这一番讨好很是受用。不多时,他便抱着郑澜月站了起来,走向了营帐的内室。
*
三个小时过去,营帐内室不可被外人知晓的动静才逐渐停歇。郑澜月额前的碎发被浸透了,结成了几簇,湿答答地黏在她绯红的脸颊上。她双唇微张,两眼空落落地失神。待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一会儿,她皱着眉头闭上了眼睛,将脸转向了床的里侧。
吴风这会儿的心情倒是很好,以至于都没有注意到郑澜月这片刻的略显冷漠的态度与方才在情事中截然不同。他把人又捞进自己怀里亲了亲,然后,坐起身来,似乎是要离开。
郑澜月瞬间睁开了眼睛,先前那点冷漠厌恶的神情一扫而空。她伸出手抓住吴风的衣袖,声音里带着点委屈问道:“殿下要去哪里?”
吴风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慰道:“我去给你倒杯水喝,安心躺着。”
于是郑澜月像是放心了,重新躺回去,将被子往上提了提,闭上了眼睛。
她累极了。单是吴风去倒水的间隙,她已经快要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不过,当吴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还是一个激灵被惊醒了。
她伸手要去拿吴风手里的杯子,却没拿到。吴风像逗小孩一样,在她指尖触碰到金杯上的浮雕前,就迅速地将杯子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