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更加恐怖的东西,莫过于季望春隔着一道莫须有的门,看见了自己如同一头野兽般,将自己身边的人一点一点啃食殆尽。
不需要解释什么,那道背影,季望春一眼就看出来是她自己。
诡异,太诡异了。
季望春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事情的复杂性,她还没回过神,另一个自己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头来盯着她瞧,还冲着她笑,眼神里的理智已然泯灭,只剩下近乎疯狂的本能。
季望春对上那双眼睛,身子一僵,猛然发现对方的双眼和现在的她一模一样,一红一黑,对视的刹那间,对方直接一个转身猛冲,朝着季望春撞过去。
没有冲几步,那个她好像撞上了一堵墙,紧接着天空发生剧变,一轮红月在她的上方缓缓浮现,宛若睁开了一只眼。
季望春无端感知到了那个东西的情绪,一种近乎于好奇的戏谑,仿佛她是它养的一只很有意思的宠物。
另一个她好像也感受到了什么,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缩紧角落里,捂紧自己的双耳。
冥冥之中有一道声音自心底里响起,季望春先是一颤,紧接着猛然惊醒。
这样的事哪怕再回忆一遍,季望春仍然觉得遍体生寒。
她下意识拍开李洱掐着自己脸的手,不顾李洱的意愿,将人调了个方向,推搡着她的背往前走,边走边道:“你还是先专心解决眼下的麻烦吧。”
她一路将李洱送到傅鹿面前,傅鹿见到她们还很惊讶,简单阐述了现在局面,又关心了两句,道:“二位来迟了,姐姐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二位还好吧?抓到人了吗?”
李洱道:“没有,那人跑得太快,我身子不好,还是让季望春来跟你详细说说吧。”
傅鹿点点头,李洱往旁边一让,季望春就这么对上了傅鹿那一双平静的双眼,傅鹿问道:“季姑娘今晚没受伤吧?”
她自然是没有受伤,但她今夜造成的损失,季望春莫名觉得傅鹿这是话里有话。于是她硬着头皮道:“我与它交过手,那个东西不是人。”
“无妨,现下夜到三更,不如我们移步到偏厅再谈。或者,改日也行。”
这一番话看似有了两个选择,实际上只有一个。
季望春应道:“既然夜深,那我们改日吧。”
傅鹿轻轻一笑,起身走出门,身后的二人对视一眼,李洱上前一步,转过身用眼神示意她马上跟上。
傅鹿在最前方,边走边道:“大家都是生意人,做生意讲究开门迎客,和气生财。花小姐的下落诸位无需担心,既然贼人赶来姐姐府上虏人,就休怪我们不留情了。”
身后的李洱眉头微挑,道:“看样子,傅小姐是打算出手相助?”
面前是走廊的转角,月色正清明,将走廊一分为二,傅鹿稳稳停在了分割线前,阴影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内,她头也不回,声音清亮,说道:“李姑娘不是正有此意吗?”
“傅小姐若是出手相助,想必也是想要点什么吧?立威?还是——”李洱的声音愈发低沉,脸色也沉了下来,“我这一条命?”
最后一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傅鹿转身,眼神落在李洱挺拔的身姿上,良久之后,她先是微笑,而后缓缓开口道:“李姑娘为何这般想我,我不过是个生意人罢了。”
“生意人?傅小姐真是说笑了,柳老板的生意不在明面上,而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么大的家业,恐怕也有你的手笔吧?”
傅鹿莞尔一笑,迈步上前,谪仙一般的面容在月色下显得更为惊艳,她道:“我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姐姐喜欢罢了。姐姐的生意有些时候不太好做,但姐姐又不喜欢经商,那么就只有我来代劳了。
只是我也没想到运气会这般地好,这个钱好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到我这边来,这能有什么办法呢?”
李洱断然不会信她的一面之词,她提醒道:“傅小姐,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我相信花小姐的份量,会让二位有这个耐心的,对吗?李姑娘虽然无心,但架不住季姑娘有情,不是吗?”
季望春上前一步,挡在李洱面前,呛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傅鹿哂笑,道:“这就开始护上她了?你这个明镜使当得还真是失职。”
仿佛被戳到了某种痛处,季望春的脸白了一瞬,继而转红,厉声呵斥道:“本官如何,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是吗?为什么入城不通报知州呢?我记得我并未阻拦诸位,”傅鹿眼神一凛,嘴角仍然勾起一丝笑意,“这于情于理,都解释不通吧?不知季大人心里有何打算?血祭貌似还有月余,瞒而不报,滞留庸州,你就不怕项上人头不保吗?”
“我自有我的打算,你无权过问本官。”
“好,那我不问你了。李姑娘,该轮到你了吧。”
李洱在后面拍拍季望春的肩膀,从她身后走了出来,站在傅鹿面前,笑道:“傅小姐当真是伶牙俐齿,我等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