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明秀回到房间,枯坐半夜,最后决定:不走了。
努力忽略掉心底的幸灾乐祸,以及那些近似于诅咒的祈祷,她想,她不知道那个孩子到底做了什么值得被这样防备,她只知道,这是那个孩子的家。就算她真的不好,那也应该被悉心教导,在她做出无可挽回的事之前,这里合该是她的避风港。如果不把她当家人,为什么又要雷厉风行地把人接回来,装作要成为她的家人?如果把她当家人,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到最后伤人伤己呢?
她得留在这,因为整个颜家,恐怕只有她是这样的想法。母亲疼玉明竹,但从刚刚的对话来听,母亲的态度也难以捉摸。她得留下,哪怕只是自以为是。
可颜明秀尽管留下来了,却一直没跟玉明竹搭上话。她怕那姑娘觉得她高高在上,自以为是来拯救她的圣母,所以有点畏手畏脚,不敢在她面前乱晃。
然而,颜明秀不知道,她早已被玉明竹盯上了。尽管自踏入颜家,玉明竹只对颜母表现了点好颜色,但事实上,她第一个注意到的不是颜母,最关注的也不是颜母,而是颜明秀。
原因无他,这个女孩的灵魂,实在是太漂亮了。自私的黑,压抑的恶念;仁善的白,极高的道德底线……自私自利又心怀不忍,混杂成了极复杂的色彩。玉明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灵魂。人人都有私心,却绝没有颜明秀这样,黑得纯粹,恶意翻涌,深埋的冷漠与残忍……却又白得耀眼,当得起一声心怀天下。不管是黑是白,都那样干净……如果让玉明竹知道那天晚上她对自己的诅咒,她应当会立即做出判断——正确的判断:她是真心的,如果有一天玉明竹在她面前要死掉了,她不会想要行举手之劳的。可她终究会在理性的驱使下救她,玉明竹知道,哪怕自己是被人捅死的,而凶手就拿着刀站在颜明秀面前,颜明秀也会扑上来救她的。
理性让他人权衡利弊,却让这个女孩义无反顾。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这个灵魂太独特了,真的好美啊……”小女孩喃喃自语,“我不想吃掉她,我想把她收藏起来,藏起来……”
这次,破天荒的,一片沉寂,只有起伏的呼吸声。
玉明竹的视线暗中追随着颜明秀的身影,难得没有对心里那些东西做出反应。
此刻,听着周围人的讨论,颜明秀懒得理会。她想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终究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嘴唇嗫嚅着,想要说些什么。
她向来嘴笨,嘴唇像被黏住了似的,上下嘴唇黏在一起摩了片刻,才在脑子里把要说的话整理好。
“别这样……”她说话很慢,“她也没做什么啊,这个样子的话,她会伤心的。”
反应迟钝的少女努力睁大眼睛,认认真真地试图说服家人:“毕竟,她也什么都没做,哪有这样防备人的?口口声声把人家当家人,这个样子的话,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就已经是把人排除在外了啊……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颜明秀努力为玉明竹说话时,玉明竹就坐在房间里,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眸,饶有兴趣地穿透地板,打量着餐桌上那一家人。或者说,她只盯着颜明秀。看着那个少女一边说话,一边不自觉地用肢体语言来强调,脑袋一顿一顿的,手上的筷子小幅度摇摆着,一点一点的,觉得这姑娘可真的是太可爱了。
颜明卿说的可不对,她想,她才不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呢。这个姑娘,可太让她有兴趣了。到底是怎样的过往,能塑造出这么奇妙的灵魂呢?还是说,颜明秀天赋异禀,千万里挑一?玉明竹的食指和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口里轻声念着颜明秀的名字。这三个字,反反复复,在她唇齿间被研磨碾碎,又重重地咽下了肚去。
贪欲丝丝爬上面庞,病态的潮红浮上脸颊,红眸黑眸交替闪烁,少女深深呼吸着,嘴唇微张,一对犬牙似乎隐隐长了些许。
突地,胸前绿芒一闪,玉明竹眼神一滞,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