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事情可大条了。刘彻既惊且怒,他的目光牢牢盯在金王孙身上。此人一入宫,先吓晕了他的母后,接着子夫与去病也双双昏迷。若说与他没有干系,傻子都不信!
金王孙闻言也是一震,可他自觉问心无愧,所以镇定自若。刘彻见状道:“既如此,便请先生为皇后与冠军侯看诊。”
金王孙只得依言而去,这不看还好,一看又是一惊,这两人的症状,与卫青等人一般无二。他纠结半晌,只得对刘彻道:“他们,亦是元神出窍。”
刘彻:“???”
这未免有点太扯了,卫青出窍,子夫和去病也出窍?你怎么不干脆说母后也是出窍呢!
金王孙也觉过于离奇,可这的确是事实啊,只不过是没有半点证据佐证的事实罢了。
刘彻忍了又忍,还是客客气气将金王孙请出宫去,明面上派人保护,可实际却是将他软禁在驿馆。接着,他又急招太医令及方士,再行查验。
太医令当然什么都看不出来,在他们眼中,皇后和冠军侯分明只是睡着了而已啊。而方士中聪明如李少君,立马就察觉到了不对。大名鼎鼎的医仙至游已入京,陛下为何不唤此人来,反而要叫他们呢?听陛下的口气,他甚至已经断定这并非疾病,而是术法……
他面上不动声色,和大家一起摇头,把这事敷衍过去,可背地里却马上将消息传给了宰相田蚡。田蚡闻言大惊,他在自己的太后妹妹处有眼线,几经周折终于打探到金王孙今日的论断,皇后与霍去病居然也元神出窍了!这不是扯淡是什么!
李少君的一篇话,本是为了拉拢田蚡为自己撑腰。可盖不住这一切发生的太巧,现下李少君本人都觉得,他果然猜中了卫青的心思,卫家人所图不小!
田蚡一边在屋内来回踱步,一边骂人:“三个人都元神出窍,那也就是说三个人都是神仙了?我呸,婢生子,凭他也配!怎么就那么贪呢,看着太后病重了,就想来踩一脚,先将太后吓晕,再乘乱将我们都拉下去,他们以为我们王家和田家,和窦家一样好欺负吗!想把我们挤下去,没门!”
要是田蚡详细听过漠北的“神迹”,或许会转变思路,可架不住金王孙自己劝诫刘彻及李广等人,为了安全,切勿多言当日的情景,以免招惹是非。至于亲眼见过瀛主的卫子夫本人,因当日神明叮嘱“切记,不可告诉任何人,见过本座之事”,一直守口如瓶,只是暗自叮嘱太子刘据待金王孙一定要十二万分恭敬,可这刚叮嘱完,自己就倒了。
上头的人闭口不言,下面的人说的再多,田蚡也不当一回事。三人成虎,以讹传讹,这样的事还少吗?他姐姐王娡当年不也蒙先帝,说自己怀彻儿时梦日入怀吗?
李少君幽幽一叹:“太子虽然早立,可性格羸弱,不似君父。陛下又另有爱宠,幼子众多,皇后兴许也是急了。”
田蚡怒气填胸:“这哪里是急了!这分明是狗急跳墙。好啊,他们要将自己标榜成神仙下凡,我们索性先下手为强,打成妖邪为祸!”
李少君一震,他道:“您是打算……”
田蚡道:“你去面见陛下,言说皇后、大将军等人晕厥,乃巫蛊之祸。”
李少君一时目瞪口呆,巫蛊之祸,可不是小事。前皇后陈阿娇,就是因此而废,更牵连上百人。
李少君道:“可谁是幕后主使?”
田蚡此举的目的,是为打破卫氏的造神图谋,而非为自己树敌。他想了想道:“就说是妖人沽名钓誉,为祸人间。”
李少君紧急盘算这事的风险收益。他要是去了,就是彻底得罪了皇后和卫家,可要是不去,田蚡也不会放过他。罢了,卫家抬出那什么瀛主医仙来,本就存着把他挤下去的心思。他若不先下手为强,难道要等死不成。
两人一拍即合。当年椒房殿内都能埋一个人偶下去,更何况只是区区一个驿馆。更何况,刘彻虽不允金王孙独自外出,可架不住百姓闻讯而来啊。刘彻也想试试金王孙的本事,所以并未制止他行医。驿馆内人来人往,要趁乱藏几个人偶,就更容易了。
东西一埋好,李少君就往刘彻处敲边鼓:“恕臣斗胆,皇后、大将军与冠军侯皆昏迷不醒,只怕并非天灾,乃是人祸。”
刘彻何尝不知,他道:“依你看,是何缘由?”
李少君道:“臣听闻,以桐木制作小偶人,上书被诅咒者的姓名、生辰八字,便可制其魂魄。”
刘彻手中的御笔,被重重摔在地上,他的声音依然平静:“你是说巫蛊,可有证据?”
李少君俯身在地,诚惶诚恐:“这只是微臣的猜测,然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所以臣冒死进言。万一真是有人以厌胜之人戕害皇后、大将军与冠军侯,陛下也可及时制止啊。”
他说完之后,又是重重的一磕。他额头的汗珠滴落,沁湿了宣室殿冰凉的地面。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刘彻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若你所言属实,朕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李少君暗松一口气,他朗声道:“谢陛下!”
事涉巫蛊,可不是小事。很快,丞相田蚡和御史大夫张汤就匆匆赶来。
刘彻道:“朕给你们两天时间,务必查明真相!”
“诺!”田蚡与张汤齐声应下。
张汤乃酷吏,当年还办过陈废后的巫蛊案,按理办起事来是轻车熟路。可这次,饶是他将未央翻了个底朝天,竟连半点线索都无。
还是田蚡提点他:“或许是有高人出手,在远处也可施法。别忘了,大将军可是在漠北就倒下了。京中近来可有异人至?”
京中最出名的异人不就是传说中的医仙至游吗!张汤是受到田蚡赏识,才由长安吏升任丞相史,后又一步步坐到今天这个位置。田蚡太了解他的老下属了,此人性情酷虐,为人奸猾,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他可不信什么神神鬼鬼。
张汤回过神后,即刻往驿馆去搜查。如狼似虎的差役,赶走了来求医的百姓。金王孙正在给伤患包扎,可就连那个伤者也被强行拖走,地上洒落星星点点的血迹。
金王孙大怒:“你们是奉谁的命,竟视民生于无物?”
张汤昂首阔步入内,在他看来,金王孙不过是一个江湖术士。他一挥手,差役们就开始四处搜查。金王孙的衣物、书籍被丢的满地都是,任人践踏。更让他痛心的是,他费心买来炮制的药材,也被这些人随意打翻。
可饶是如此,金王孙也保持理智,并未贸然出手。他道:“我行的正坐的端,你们如此粗暴,若搜不出赃物,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