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不知彼心,几番恻隐,几度多情】
上回说到,徵羽接到关于万宝号的重要线索,于是亲赴谯明岛调查,刚一登岛便见着一个令她出乎所料的人。
“你怎么在这里?”她四顾一圈,“甘愿和郭参领他们呢?”
“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什么意思?郭参领他们是来护送你回去的,你得救了为何不回大庆,来谯明岛做什么?”
“那你来谯明岛做什么?”那双丹凤眼冷看着她。
徵羽语塞,此时不远处走来几个人,一见徵羽立即加快脚步赶来。
“大人,您来了?”来者是靖海军的几名士兵。
原来程禾途径谯明岛时执意要独自下船,也不让郭参领和甘愿相陪,郭参领只好派出几名士兵跟随保护。徵羽要继续亲自调查万宝号一案,想到岛上已有自己的亲信,便遣这几名士兵先回大庆去了。
士兵们走后,徵羽又问:“你老实说,到底来谯明岛做什么?”
程禾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徵羽愣住,她望着那双似笑非笑的丹凤眼,有那么一刻,她还真信了。但很快她又恢复理智,心里琢磨了一番,问:“你该不会是偷听了我和郭参领他们的话,得知谯明岛有万宝号一事的线索?”
程禾嗤笑一声:“对,徵羽大人武功高强,我怎么可能不放心你?自然是因为,我身为市舶司吏目,也要顺道来谯明岛调查一下万宝号的事。这个回答你满意了?”
徵羽不自然地笑了笑,又问:“那甘愿呢?是你要她回去的?”
“我让她先回去将我平安的消息告诉义父,圣上就自然会知道徵羽大人已将我救了出来。何况甘愿的伤还没痊愈,我担心..”
“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你对那阿芙蓉..”
程禾拿出一只粉包打开给徵羽看,里头是青绿色的粉末,还掺着些黑黑的东西,他说:“我将昭明草与阿芙蓉混合起来,每日减少一点阿芙蓉,增加一点昭明草,以此慢慢地戒。”
徵羽将信将疑:“可阿芙蓉已成瘾,你每日都减量,身体会难受吧?”
“从何时起徵羽大人也关心我难不难受了?”程禾眯起眼睛看着她。
徵羽语塞,她看都不想看他,径直朝前走去,边走边说:“我来此地不是来玩的,也不是来和你谈心的。我要去查正事了,程大人还是快点跟上,免得又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劫走。”
二人走在谯明岛的小路上,此地建筑与大庆相近,岛上人的服饰装扮、语言习惯也都与大庆相似,不时还能见到几个来做买卖的邻国东璃商贩。
“所以万宝号沉船的幸存者除了许康,另外一位就是你们怀疑的对象?”程禾问。
徵羽道:“万宝号此次出海的人员我已派人与开荣阁逐一确认过身份,除了许康,还有一位幸存者是他的外事掌柜,叫马步前。此人擅东璃语,负责开荣阁面向东璃的贸易,常替许康出海东璃谈生意,受他器重。”
“当日万宝号的人酉时前往岛上食肆饮酒用膳,马步前申时半刻就提前进入了那间食肆,而后夜里船沉时无人呼救,这的确可疑。”程禾道。
徵羽瞪着他:“君子岂能听人墙角?我与郭参领他们的话全被你偷听了。”
程禾眯眼笑道:“怎么,我身为市舶司吏目不能调查此事,难道靖海军就能名正言顺调查此事了?圣上若知道你私自调用他派出救我的兵力去调查万宝号沉船一事,不知他会赏你还是会罚你呢?”
“你——”徵羽语塞,真追究起来确实是她理亏,不过就算圣上怪罪也全是她一人的责任,不连累靖海军的兄弟们,若真要追究她就全部担下来,总好过什么也做不了。
程禾又道:“所以我来这谯明岛与你一同,说起来就当靖海军协助市舶司调查,圣上知晓也不好开罪于你。”
徵羽看看他:“那我还得谢谢你咯?”
正说着,前方出现一间食肆。
“怀月肴。”程禾念道。
“就是那里,许康上船前最后用膳的地方。他们四十一人明明包下了整个怀月肴,可那里的吴掌柜却说他未曾注意穿开荣阁衣袍的人。那个吴掌柜还曾有售卖假酒之嫌,我猜他很有问题。”徵羽道。
程禾挑挑眉毛:“看来徵羽大人早就派人做过功课了。”
徵羽笑而不语,她虽刚到谯明岛,可她的亲信已在此地驻留了些许时日。她小声道:“光知道这些还不够,此事有三个疑点,第一在于怀月肴,怀月肴的吴掌柜为何要隐瞒开荣阁一行人来此用膳之事,怀月肴的酒菜是否有问题,若有问题又是谁动的手脚?第二在于岛上的渔民和住户,为何他们许多人都声称当日没见过身穿开荣阁衣袍的人?渔民们又为何说那晚没见过什么大船?”
程禾接着道:“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万宝号是如何沉的?是人为还是天灾?如果是天灾,那么之前的猜测都不作数,就只是一场意外罢了。”
徵羽不认同:“就算触礁或遇了风暴,船上也应有人呼救或跳上木筏逃生,遇难人数不会有如此之多。况且若有风暴,怎么没有渔民伤亡失踪的消息?所以就算是天灾,也有人‘趁火打劫’。”
程禾耸耸肩:“那就进去看看咯。”
还有一点,万宝号打捞上来的阿芙蓉又是怎么回事。不过徵羽对程禾只字未提,她不希望他这么快知晓,也不太相信那是许康授意的。
二人步入怀月肴,未到午时,店内客人稀疏,一个伙计歪着身子靠在铺柜后方面目狰狞地打呵欠,听到徵羽走到他面前时才抬眼,立即一个激灵起身迎道:“哎哟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呐?”
“你们吴掌柜在否?”徵羽直接开门见山。
那伙计警觉起来,打量道:“不知二位客官找我家掌柜所为何事呀?”
程禾走上前笑着说:“是这样的,我和我未过门的娘子想在这里办喜酒,我们两家的亲戚朋友很多,需要选个好日子把怀月肴楼上楼下整个包下来。钱都好说,不过我们想直接跟掌柜的谈,谈得好今天我们就把订金付了。”
徵羽的脸整个僵住,笑不了一点,她感觉程禾拽了拽她的袖子,可她看都不敢看他,只得露出一副奇怪的笑容对伙计说:“所以还要麻烦把你们掌柜的请过来,我们想好好谈谈。”她假笑的时候两颊的肌肉都在微微颤动,完全控制不住。
伙计一听有大生意,立即面露喜色:“得叻,我这就去请我们掌柜的,二位客官先请坐!”说完转身将门帘一掀,进去了。
“徵羽。”程禾小声喊道。
“何事?”徵羽直直地盯着那道门帘,目光不曾移动。
程禾凑近低声道:“你耳朵怎么又红了。”
一股淡淡的青桔石榴味溜进她的鼻子。她说不出一句话。
片刻后,那伙计带着吴掌柜笑迎迎地出来了,程禾提出由吴掌柜带他俩在怀月肴上上下下转了一圈,又坐进楼上最大的雅间,吴掌柜吩咐伙计端来茶水糕点,三个人谈起价格。
“钱都不是问题,我娘子有的是钱,是不是娘子?”程禾笑着看向徵羽。
徵羽的拳头都快捏碎了,她端起茶杯猛喝两口,对吴掌柜假笑道:“那是自然,只要让我们满意,多少钱我都出得起。”
吴掌柜一听,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他搓着手笑眯眯道:“我们怀月肴的丫头伙计个个都手脚麻利聪明能干,二位摆喜酒那天一定侍奉得周周到到,绝对包您满意。这钱嘛,我也不会多收,总共一百五十两银,定金八十两银,夫人您看如何?”
徵羽面如土色,她与裴俊腊月初一摆酒的酒楼在大庆皇城算得上数一数二,可人家总共才要一百两银,定金五十两。没想到在谯明岛这小地方,一个放在大庆皇城都够不上二流的小食肆居然敢开口要一百五十两,真是黑心。
程禾从她的脸上明白了意思,于是想了想,对吴掌柜道:“其实一百五十两银也不算多,不过我们是被您的老主顾推荐来的,也都是因为那推荐之人说您这怀月肴什么都好,酒也好菜也好,伙计们也都周周到到,我们才想订在这里。吴掌柜,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