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想白拿?”王六郎道。
“异人也要做买卖吗?”
王六郎不答话,不屑地看着他。
许康笑道:“好,你要什么?”
“我要钱。”
“多少钱?”许康有点愣神。
没见到真正的王六郎时,大家都以为异人非人非神,一身高深莫测的本领,早就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了,万万没想到王六郎既贪恋阿芙蓉又爱钱财。方才那个冒牌货要的好歹是件宝物,这个真的王六郎居然直接要钱,这样一比,倒是那个假的更像真的了。
“三个金元宝。”
“你一个异人,要这么多钱做什么?”许康哼笑一声。本来生意人最擅长谈价钱,可王六郎从一开始就不停找他不痛快,他心里不爽得很。王六郎既不是官府,也不是客人,他大许掌柜可是绝不会憋着气的。
“我就喜欢。”王六郎狠狠瞪了他一眼,徵羽见状立即道:“王前辈,我朋友说话不知轻重,还望前辈不要与他计较。《璃海更路簿》既然是前辈亲手所出的宝物,书中线索千金难买,更何况三个金元宝?”说完,她看向裴俊。
裴俊想了想,道:“既然如此,还请王前辈稍候片刻,我与靖澄兄弟去取来。”说罢,他叫上靖澄与他一同下去舱室了。
二人走后,王六郎打量着徵羽和许康,见徵羽目不转睛地盯着从极渊的更路经,他笑道:“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记得什么?”徵羽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不由自主地浑身发热,于是立刻低下头,不想看他那双眼睛。
王六郎大笑道:“罢了。当年冒险赴从极渊寻宝者,除了那二位,皆有去无回。如今敢去的,除了你们也没有别人了。”
“此言何意?”
“当年,也是你烧了昭明草找我来,问我从极渊怎么走,还有你——”他指着许康道。
许康摸不着头脑:“‘当年’是哪一年?”
王六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当年他们也花了三个金元宝买前辈的书吗?”徵羽问道。
“他们没要。”
“为何?”
“嫌贵。”王六郎道。
“。。。”
“不过,”他看向徵羽道:“当年那姑娘看了一眼,就记住了。你不如她。”
“你的意思是,你在很久以前就见过我和徵羽?那你也见过裴俊和靖澄咯?”许康顺着他的话问道。
王六郎摇摇头:“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又见到你们俩,你们这回竟又要去从极渊,还多出两个人?”
“实不相瞒,我们去从极渊是要找慈悲之泪来救人的,前辈听说过慈悲之泪吗?”徵羽问道。
王六郎一听,眯起眼睛道:“不太知道。只怕你们有命冒险,没命进去。”
“这么严重?”许康惊道。
“的确听闻从极渊入口有凶兽守之,但事关友人性命,不可不为。”徵羽凝眉道。
王六郎冷笑一声:“次次都是天大的事,次次都是不可不为,就不怕自己也有性命之虞么?你把自己又放在何处?”
徵羽没有听明白,但隐约觉得他对自己说的这番话另有所指,耐人寻味。
王六郎盯着他俩看了良久,道:“也罢。天道无常,俗事却循环往复,凡人皆无可救药也,要这轮回何用。”
许康不悦道:“徵羽一心救人,此为情义。情义无价,何以称之俗事?”
“人情道义,虚无缥缈,钱财虽身外之物,却能落在实处。各有所向,对错不论,也谈不上谁比谁更通透。”王六郎冷声道。
“原来是个无情人。”徵羽心言道。她望进他的双眼,他眼内依旧闪现着少年人的傲气,神采不减,但寒光更甚。月光透过罗衫照在他胸前的肌肤上,那微微起伏着的生机勃勃的平缓山丘,此刻看来却如海岸边的礁石般坚硬冰冷。她的双颊恢复到往常的温度,也不再感到气息不稳。
观点不合,话不投机,许康不再多言,起身道:“坐太久了,我去活动活动筋骨。”说着便要离座。
“坐下!”王六郎喝道。
“你——”许康刚要发怒,裴俊和靖澄上来了。
“王前辈。”裴俊手托一只木匣走到王六郎面前,另一只手将其打开,只见匣中稳稳的立着三只金元宝。
王六郎拿起一只金元宝细细端详,确定是真金无误后,接过盒子,露出了酒窝:“这本《璃海更路簿》现在是你们的了。”说完,他将盒子放在桌上,给自己满上香雪酒,翘着二郎腿心满意足地品味起来。
“哦对,”他想起什么,又说:“要是以后弄丢了,记得再来找我买。”
“何意?”
王六郎摊开手掌作了个法令,顿时手心上出现一摞厚厚的书,徵羽一看,竟都是《璃海更路簿》。
“这怎么回事?”徵羽和裴俊瞪大双眼。
靖澄凑近低声道:“相传数十年前曾有许多航海探险者重金求购此书,所以他复刻了许多本..”
“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只此一本才这么贵!”徵羽气恼道,她感觉十分对不起那三只金元宝。王六郎一听,从鼻孔里发出阵阵笑声。
“因为..当年的探险者都是奔着从极渊寻宝去的,可都有去无回,所以后来也没人敢再要了..”靖澄低声补充道。
“都有去无回?从极渊当真如此凶险?”裴俊看向王六郎。
“既然如此凶险,为何你把书卖给我们之前,不温馨提示一下我们?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你良心何在?”许康激动道。
王六郎冷哼一声,抬头对许康道:“我之前提醒过你,可你不要命,要情义。我不要脸,我要的是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说完,那两个圆圆的酒窝又露出来,生动地挂在他脸上。
“哼——莫非王前辈是要拿卖书钱,去跟海寇交换阿芙蓉么?可惜了这些书,啧啧啧,都没人要。”许康嘲道。大家伙都惊异于他突然转变了态度,直接把恼怒的那股劲化为了嘲笑的力量。
“住口。”王六郎瞪了他一眼,转向徵羽道:“你过来。”
“作甚?”徵羽小心道。
“说几句话。”
徵羽放下手中的《璃海更路簿》,随王六郎走到远处去。
靖澄将书拿起快速翻阅,许康靠过来问道:“靖澄兄弟在找什么?”
“没什么,只是好奇王六郎都去过哪些地方。”靖澄将书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他心里确定了一件事,这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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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已是寅时,月光早已不似先前那样明亮皎洁,眼见再过一个时辰天就快亮了。
“我要走了。”王六郎看着天光道。
“今夜多谢王前辈现身指点。”靖澄一边说,一边从身后取出几只酒坛子递给他。原来,王六郎临行前又向靖澄讨了几坛香雪酒,靖澄二话不说便回自己船上给他取来了。众人十分诧异,按照传闻所说,王六郎并不爱喝酒,可他为何要这么多香雪酒?王六郎意味深长地看了靖澄一眼,靖澄双拳用力一抱,朝他作了个揖。
“很好。”王六郎心满意足地提起酒坛,手腕一转施下一条法令,酒坛便消失在他手掌心之中。
除了靖澄外,其余三人头一回见到如此厉害的法术,皆瞠目结舌。
“这究竟是妖法、仙术、还是鬼道?”许康嘀咕道。
“我可是王六郎。”他狡黠地笑起来。
他走到船尾最末,腿一抬,双足便沾上船沿,纵身前,他突然回头对徵羽道:“若下次再见,希望不是喊我来救命的。真要救命,可不是烧几根昭明草我就会来的。”
徵羽怔怔地点点头。
众人再次谢过王六郎,只见他纵身跃上海面,赤|裸的双足浮于浪花,足间被雾气缠绕,如此便能前行,令人惊异。再一细看,他双足的雾气下有一大片鱼群隐匿水中。海风将他的罗衫轻轻吹起,露出紧实的腹部,他周身更有飞鱼环绕,好似身披仙带。
“原来这便是‘腾鱼驾雾’之术。”靖澄感叹道。
王六郎踏于鱼群之上,鱼群在浪尖翻腾不止,带着他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凌晨的层层薄雾之中。
“徵羽,王六郎都与你说了些什么?”裴俊关切地问道。
“他..他让我早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