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平静,可其中的意味却耐人寻味。
柳明月心里冷哼了一声,面上却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柳家败落后,江家其他人可没少落井下石。
但江子天却不同。
江子天是江尘的小叔。
这位江城主早年清廉正直,虽未曾直接帮助柳家,但至少没有趁火打劫,而是一直保持着一定的体面。
相比之下,江尘的父亲那一脉,才是真的狼心狗肺,活生生把柳家最后一点权势都吞得干干净净。
“没想到江城主居然是柳家的故交。”楚夏若有所思,“但他这些年……治理水患,似乎出了些问题。”
江府坐落在庆塘城的西南角,虽不像京中那些王公贵族的府邸那般气派,却透着一股稳重而质朴的气息。府内的摆设简约,厅堂里没有丝毫多余的奢华装饰,只有几件古旧的木雕,墙上挂着一幅江子天年轻时书写的“清风堂”牌匾。
作为城主,江子天的俸禄本可让他过上相对优渥的生活,但他治政多年,江府的家风向来清廉,府里下人不多,连桌上的菜肴也只是寻常的家常饭菜,没有任何山珍海味。
楚夏坐在主客厅,目光落在四周。
他看过无数贪官的府邸。
那种奢靡与腐败的气息,不是只靠“简朴”二字就能掩盖的。可江府确实没有任何贪墨的痕迹,府里的下人不多,甚至用的都是年头已久的旧物件,就连地上的青砖也带着些许磨损,可见并未刻意翻修过。
他微微皱眉。
如果江子天真的贪污了赈灾款,那他又把这些钱用到哪里去了?
另一边,柳明月跟着侍女进入厢房,一边走一边观察江府的环境。
她的心里其实是有些惊讶的。
她以为这江子天会是个贪得无厌、满屋金银的老狐狸,可眼前这清贫的江府,和她想象中的富丽堂皇相去甚远。
她摸了摸窗台,手指掠过的地方落下了一层细微的灰尘,可见这府里平日里并没有大肆装点,也没有多余的仆役来维持表面风光。
柳明月挑眉,心里暗道:“要么这位江城主是个装得很好的老狐狸,要么就是……这里藏着什么更大的秘密。”
这时,司徒敏兴冲冲地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海棠姑娘,你有没有发现,这江府比我想象的还要清廉?我原以为一个城主的府邸至少得有几座花园,没想到连个假山都没有。”
柳明月轻笑了一声:“是啊,清廉得不像一个城主府。”
夜幕低垂,庆塘城主府内的烛火明亮,映照着屋梁上的雕刻纹饰。大堂之内,一张朴素却丰盛的饭桌已经摆好,江子天亲自坐在上首,亲切地招待着几位客人。
楚夏、柳明月、司徒敏,柳相柯,四人坐在客席。
江子天的府邸没有多余的奢华摆设,饭菜也皆是家常菜式,甚至连酒水都是最普通的米酒,这与外界对城主府的想象大相径庭。
“诸位远道而来,不嫌弃的话,就在寒舍吃顿便饭吧。”江子天笑着举杯,语气温和,“这几年庆塘城灾难不断,也没什么好东西款待,实在怠慢。”
柳明月握着酒杯,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江子天。
他看起来并不像一个腐败的官员,眉宇间尽是忧虑,眼底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江子天的目光落在柳相柯身上,叹了口气:“柳家……也算是我旧识了。当年你母亲还在的时候,咱们两家关系极好。我早年间也去过梵西,听闻柳家出事后,我本想去帮衬一二……只是当时朝堂风向已经定了,实在是爱莫能助。”
柳相柯轻轻一笑,语气淡然:“江大人不必自责,柳家已成往事,活着的人,继续走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柳明月顺势插了一句,没有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她随意道:“江大人倒是比我想象中还要清廉,今日一见,城主府竟比寻常商户还要简朴。”
楚夏望了一眼这个海棠姑娘,没想到一个流离失所的青楼女子居然能问出关键问题,同时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也不多嘴。
——是个看得清场面的女子。
江子天神色微顿,随即笑道:“清廉倒不至于,只是……这几年,庆塘水患不断,百姓流离失所,我这个做城主的,怎么还能过得太舒服?”
楚夏淡淡道:“可朝廷每年都有拨赈灾款,为何水患始终得不到解决?”
这句话一出,大堂内的气氛微微一滞。
江子天脸上的笑意一顿,眉头缓缓皱起,沉默片刻后,才低声道:“殿下有所不知,水患……不是银子能解决的。”
柳明月微微眯起眼睛,楚夏则神色不变,语气平静:“那是什么?”
江子天抬头看着他们,神色间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沉重,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沉默了一瞬。
柳相柯则一直坐在角落,神色淡淡,懒洋洋地捏着酒杯,像是对眼前的一切毫无兴趣。
然而,柳明月心知肚明,这人从来不会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事情上。他既然来了,就说明他对庆塘城的局势,早已心中有数。
想到这里,她的视线缓缓扫过江子天,继续用轻松的语气问道:“江大人,那水患……你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江子天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
柳明月捕捉到他的不自然,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水患不是不能解决,而是——江子天不愿解决。
为什么?
是赈灾银子出了问题?还是……城主大人有难言之隐?
她脑海里闪过一个猜测,却还不确定。
江子天最终只是低声道:“天灾不可逆,人力有时终究有限。”
这话说得十分无奈,仿佛这件事他也无能为力。
柳明月看着他的神色,心里却有了更多的疑问。
——“天灾”两个字,真的是天灾吗?